天色浮白,日出金云。
伏青骨回到阁楼,四脚蛇还没回来,也不知野哪儿去了。
她也并不打算再睡,而是趁天地清气正盛,沐浴焚香,带着玉佩,来园中修炼。
离开神墟,失去神佑,三郎只有靠她助其吸取灵气,保持魂力不散。
伏青骨布聚灵阵,入坐其中,然后引天地之气入府,将其转化为自身灵力,再将灵力注入玉佩,滋养三郎残魂。
玉佩悬浮于她面前,在晨雾中发出微光。
伏青骨闭目,探入神识,再次见到了三郎。
二人于虚空之中对坐。
伏青骨打量他,发觉他仅是一个凡人,普普通通的凡人。
这样一个凡人,为何会与灵晔相识?又为何会得其另眼相待,这般珍重地将其葬在神墟,养其残魂?
伏青骨对上他蒙着白布的眼睛,问道:“你是真看不见,还是不想看见?”
魂又无所谓瞎不瞎。
三郎也在‘看’着她,温柔答道:“活着的时候瞎了,死后也就习惯了。”
“如何瞎的?”
“被毒瘴所伤,后来就慢慢看不见了。”三郎环顾四周,问道:“此处可是药王谷?”
听他语气熟稔,伏青骨问道:“你来过?”
“我眼睛伤了过后,你曾带我来求医。”
“也去过武陵境?”
三郎面露惊喜,“你想起来了?”
伏青骨摇头,“听清风掌门说的。”
“清风……”三郎脸上难掩失落,“你记得他,却已不记得我了。”
伏青骨沉默片刻,开启自己的识海,然后引他入内。
三郎看着漂浮在周围的碎片,不禁怔然,“这里是……”
“我的识海。 ”伏青骨将与三郎有关的碎片引来,呈现在他面前,“我不光不记得你,我还不记得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三郎抬手触碰,有关他的碎片,竟渐渐融合。
“别碰!”可阻止已经晚了。
伏青骨脑中传来剧痛,识海瞬间将二人弹出。
元神遭受震动,伏青骨赶忙将神识归位,然后忍着头痛,为玉佩续上灵力,以免伤及三郎残魂。
半晌后,二者平息下来,伏青骨额头已布满冷汗。
她睁开眼,见玉佩显出几个字:有无大碍?
“没事。”伏青骨揉了揉额头,脑子里却多了一段清晰的记忆。
还是在金玉楼,不应当说是浮梦楼,场面与在‘浮生大梦’之中所见,并无太大不同,只是多了后续。
‘她’自称游方野道,打跑偷天洞的贼人保下客栈,逃出去的宾客报了官,官差包围了浮梦楼。
未免惹上官司和暴露身份,‘她’打算从后门离开。
可前脚刚踏出后堂角门,后脚便有人追上来,叫住了她。
“仙长,请留步。”
‘她’转身望去,就见琴师抱着他的琴,站在门内,切切望着自己。
“是你。”她回忆起那舞姬对他的称呼,“琴师三郎?”
三郎腼腆一笑,抱琴而出,声音带着玉质之温润,“我叫伏青骨。”
……
记忆就此中断。
原来,她在幻境中所见,便是三郎与灵晔初识之场景。
伏青骨盯着玉佩,神情复杂道:“伏青骨原是你的名字?”
玉佩静默,良久才显出两行字来:
小生青州鲁县人氏,伏姓,名青骨,字庭竹,家中行三,遂唤三郎。
当初,她自荒剑山入世,行至清水镇入盐道客栈挂单,被掌柜询问道号时,脑子里仅剩这个名字,于是理所当然地命之为名。
不曾想却冒用了他人之姓名,如今得遇正主,场面着实有些尴尬和怪异。
她对三郎道:“对不住,冒用了你的名字。”
玉佩晃了晃,飘到她眼前,显出几个字:幸甚至哉。
伏青骨望着这几个字,良久才回神,咳嗽两声道:“这个名字被人叫惯了,既然三郎不介意,我便不改了。”
玉佩光芒大盛: 三郎甚悦之。
乐意就好,否则一时要改名儿,她也不大习惯。
伏青骨又不禁叹气,她如今既非灵晔,亦非绿髓,更不是伏青骨,与只剩一缕残魂的三郎,有何差别?
“你同灵晔究竟是什么关系?”她好奇问道。
良久,三郎才蹦出四个字:萍水之交。
见鬼的萍水之交。
若仅是萍水之交,他会生出执念,日复一日地前往金玉楼弹琴,沉沦于‘浮生大梦’?
伏青骨正想继续追问,手心却微微发烫,显出一个玉字来。
关键之时,这死狐狸来捣什么乱?
伏青骨开启阵法,阵法中传来席玉的问候:回药王谷了?
伏青骨回道:有事说事,少谈废话。
那头沉寂片刻,回道:小师叔,钟遇已经回到雷泽,安排之人也已顺利进入紫霄雷府。
伏青骨:知道了。
这句‘小师叔’必定是故意加的。
这是有多不愿意搭理他?立在蜃境云山之上的席玉无奈一笑。
他继续写道:钟遇一旦回宗门,封元虚必定会有所行动,有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小师叔自当小心。
这倒话倒是有几分真心,随后又见席玉传道:
药王谷并非久留之地,还请小师叔尽早离开。
蓬莱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这死狐狸,还没死心。
伏青骨正要回,阵法中忽然浮起一个暴躁的字: 滚!
‘滚’字下头,还画着一只被扇飞的狐狸,一看就知是谁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