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志愿军总部确定以运动防御,争取两个月时间的作战方针后,志愿军和人民军的最后阻击线,即下一次战役的进攻发起线划在什么地方,便成为战役指挥员和战略指导者反复权衡的一个问题。
最初,志司设想下一次战役应在三八线以南的有利地形上展开,因此,运动防御的最终阻击线应设定在三八线以南的一个适当位置。2月17日,中朝联司向各军发电报并上报中央军委,在电报中明确表示:
志愿军和人民军所争取的最终控制线,位于汉城至洪川一带及其北侧,西起斗浦里、金谷里,东至白积山。这条线自东南向西北倾斜,且西端位置更加偏北。
志愿军和人民军的下一步行动可以以此线为依托,诱使敌主力深入汉城至东豆川公路两侧区域,暴露其侧翼与后方。我军主力则可从东北向西南发动进攻,力争将敌军切断于汉江以北,或在其半渡汉江之际,分割包围并各个歼灭。
2月19日,志司在致中央军委的电报中再次明确表示:“下一战役应在三八线以南展开,这对我们有利。”他给出的理由是,该地区地形较为有利,包含春川以北、以东的大山,以及汉江、涟川江、临津江等河流交织其中。
待第二番部队的九个军全部抵达战役预定位置后,第一番部队即可实施诱敌深入的战略,令敌军推进至东豆川、春川线以南,然后发动全面歼灭行动。
然而,在防御作战中,首先是因为未能在短时间内有效遏制“联合国军”的进攻势头,其次是志愿军第二批部队的开进和集结需要较长时间,最终导致阻击线不得不多次向北调整:从最初的三八线以南,汉城至洪川线以北地区,逐渐退至三八线以北。
3月9日,中朝联合司令部在部署第二梯队参战时决定:下一阶段作战将继续采用运动防御的策略,通过逐步阻击的方式,逐次向三八线以北地区转移。
随后,联司根据作战进展、新入朝部队的推进速度以及战场地形,将下一战役的进攻起始线,即运动防御的最后阻击线,调整为从西海岸的长渊里,经新院里、青石头里、白川里、漏川里、朔宁、大光里、芝浦里、华川、杨口、麟蹄,直至东海岸的襄阳一线。
这条线大致位于三八线以北约5至10公里处,较彭德怀2月17日电报中最初设定的“最后控制线”相比,向北退后了30至50公里。
4月5日前后,“联合国军”在中线和西线相继越过三八线。
志司分析指出,在“联合国军”进入三八线之后,接下来可能会有两种行动选择:首先继续北上;其次是暂时停留,经过大约半个月的休整和补给后,再继续进攻。
志司向各部下达指示:“为了确保我后续兵团集结完毕,能够有计划地展开进攻战役,必须从三八线起争取二十至三十天的准备时间。”
在麦克阿瑟被解职前,他曾与李奇微共同研究了联合国军进抵三八线后的作战计划。麦克阿瑟对形势非常乐观,坚信“在当前条件下,联合国军毫无疑问能够占领整个北朝鲜”。考虑到华盛顿可能会下达限制越过三八线的命令,他抢先指示李奇微:“只要后勤补给能够支持作战,第8集团军就应立即向三八线以北发起进攻。”
3月24日,麦克阿瑟再次飞往朝鲜,与李奇微就新制定的北进攻计划进行了详细讨论。该计划的目标线设定在三八线以北10至20英里(16至32公里)处,大致沿礼成江逆流而上,在金川附近转向东南方向,延伸至华川水库后再向东延伸至海岸线。
这条线位于中朝联司所划定的最后阻击线以北。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奇微根据战场形势的变化,对北进计划进行了调整,原本集中兵力在西线的临津江至礼成江一带围歼朝鲜人民军的方案,改为转向中线“铁三角”地区的争夺。所谓“铁三角”,是指以平康为顶点,铁原和金化为底部的三角形区域,正处于整个战场的中央位置。
该地区有多条干线公路贯穿,并有铁路网纵横交错,东北通向元山,西南通往汉城,西北连接平壤。李奇微认为,这一地区战略地位极为重要,不仅是中朝军队的交通运输枢纽和后勤补给基地,还是东、西两线战场的关键通道。
“联合国军”若要向三八线以北展开进攻,必须高度重视对“铁三角”的争夺与控制,以确保现有阵地不仅能成为持续进攻“铁三角”的前进基地,还能够作为应对敌军反扑的坚固防御支撑。
李奇微修订后的进攻目标线被称为“堪萨斯线”。这条线的起点位于临津江口南岸,沿江而上,向东经过华川水库,然后稍向北越过三八线,再折向东南,直至东海岸的襄阳附近。从地图上看,除了临津江一段外,整条线大致与三八线平行,大部分区域位于三八线以北约20公里处。
为了占领“堪萨斯线”,李奇微决定发起一项代号为“艰难行动”的新攻势。根据计划,美军第1军和第9军将负责占领从临津江到华川水库的“堪萨斯线”西半段,而美军第10军则负责占领从华川水库到昭阳江边的24号公路部分。同时,韩军第3军团和第1军团将负责攻占24号公路到襄阳之间的区域。
4月3日,麦克阿瑟最后一次飞抵朝鲜,与李奇微共同商讨并确定了“艰难行动”的部署。李奇微向麦克阿瑟汇报称,第8集团军所能占领的最前沿阵地就是“堪萨斯线”,而这同时也是中朝力量最为强大的战线。对此,麦克阿瑟表示赞同,并指示他:要对这条战线发动猛烈进攻,但在向北推进、突破该线时,必须格外谨慎,注意把握好行动的尺度。
在发起“艰难行动”之前,李奇微还曾计划实施另一项名为“无畏行动”的军事方案。该计划旨在指挥美军第1和第9军向“铁三角”地区发起进攻,分别占领“堪萨斯线”以北的两条新目标线——“犹他线”和“怀俄明线”。
此举将使中部战线向三八线以北推进约20英里(约32公里),在临津江与华川水库之间形成一个向北延伸的突出部,从而对铁原至金化一线形成居高临下的优势,为进一步进攻“铁三角”创造有利条件。
志愿军总部早已对美军的这一图谋有所预见,并在4月5日向各部队通报:“判断敌军将继续越线,重点进攻铁原、平康、金化、金城和兔山地区,且可能在元山、通川一带实施登陆。” 4月初,以美军为主的“联合国军”在东西两线同时展开代号为“艰难行动”的攻势,目标是占领“堪萨斯线”。
此时,按照中朝联合司令部的部署,担负防御任务的志愿军和人民军各部队已在指定的防御区域完成了部署。人民军第1军团和第19师负责在礼成江以西地区布防;刚刚抵达前线的志愿军第19兵团则负责礼成江至朔宁之间的防御任务。
志愿军3个军(第26、第40、第39军)作为战役的第二梯队,承担了运动防御作战任务,在三八线以南阻击敌军20天后,逐步撤至三八线以北重新布防,形成从朔宁延伸至上万洞并沿北汉江西岸展开的防线;与此同时,人民军金雄集团则在北汉江东岸至东海岸的襄阳地区布防。
4月5日前后,美军第1、第9军所属部队在西线和中线越过三八线,向铁原方向发起进攻,遭遇中国第26军的顽强抵抗。
宋时轮第9兵团下的第26军,是三个军中最早结束休整并重新投入前线作战的部队。该军于3月15日接替第50军,在西起龙渊里、东至后坪的40公里宽正面展开防御。最初,他们在三八线以南阻击敌军长达16天,随后转移至三八线以北的种子山、釜谷里和君子山一带,继续组织防御,成功阻止敌军从涟川向铁原方向的进攻。
该军于4月1日发布了作战部署命令:
第76师作为第一梯队,部署在汉滩川南北地区,力争在15天内完成任务;第77师和第78师作为第二梯队,部署在汉滩川以北至铁原之间,争取再用20至25天的时间推进。
该军队分析研判认为,本阶段的作战存在许多有利条件:
左右两翼都有友军协同作战,无需担心敌军从侧后迂回;部队已积累了在三八线以南16天的阻击作战经验,对敌情较为熟悉。防区地形险要,且有汉滩川作为天然屏障,后方补给线短,依托主力部队;增援兵员也即将到达。因此,第26军对完成任务充满信心。
根据李奇微的记述,美军在向新的目标线推进过程中,遇到了敌军不同程度的顽强抵抗。当地形对志愿军有利时,他们便挖掘战壕据守;而当地形有利于美军快速前进时,志愿军则迅速撤退。
时任第26军副军长张铚秀在《阵中实录》中曾写道:
在这一阶段,美军的攻势已显疲态,士气低迷,对阵地的攻击显得不够积极;“我们的一些阵地因不打算坚守,在给予敌人一定打击后便进行了转移”。
在美军进攻的正面,有一道宽阔的水障形成了屏障。
美军的新作战计划“狂暴作战”旨在推动联合国军继续向北推进,目标是到达“堪萨斯线”。该防线起自临津江口南岸,经过板门店后斜穿三八线,延伸至涟川以北,最终抵达华川水库。堪萨斯线大致与三八线平行,进一步向北推进,如果能攻下铁原和金化,便可深入北朝鲜境内。而华川水库不仅是堪萨斯线的终点,也是这次美军作战计划的最终目标。
狂暴作战打响后,联合国军各部队纷纷向预定目标进发,其中美军陆战一师的任务是夺取堪萨斯线的终点——华川水库。华川水库绵延十余公里,形成一道巨大的水上屏障。李奇微将此水库视为北汉江下游美军阵地的重大隐患,担忧中国军队可能会炸毁水库大坝,导致江水泛滥,从而阻碍美军行动。
然而,根据其部下工程师的分析,炸毁如此规模的大坝不仅需要庞大的工程量,还需大量炸药,而中国军队当前并不具备这些条件。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他们会选择开启大坝的闸门放水。
据估计,当华川水库蓄满后,若所有闸门同时开启,北汉江在“堪萨斯线”附近的水位将会上涨约10至12英尺(3至4米),届时春川盆地的大部分地区将遭遇洪水淹没。
在华川水库一带布防的是第39军第115师344团。
作为“第一个进入平壤,夺回朝鲜首都;第一个打进汉城,夺取南韩首都”的第39军,在整个战略北撤时,作为第二梯队被留下,在东线断后,帮助大部队有序撤离。当第39军115师部队完成洪川到春川的防御作战任务后,敌我双方又在华川山谷遭遇。
华川,地势险峻,交通不便,这是一个战略上的险地,吴信泉当然不会恋战。他的对手,是重新占领了汉城的李奇微和他的陆战一师。李奇微在实施“撕裂行动计划”向前推进的过程中,也并不是一味冒进,而是有所忌惮的。因此,他并不急于与志愿军短兵相接,而是想通过炮火和直升机机降作战,轰炸补给线,切断第39军的退路,将39军困死在华川。
敌人“狂暴作战”刚一开始,他们就已准备好用大水来阻碍敌军的进攻。恰巧连日大雨,水库中的水位已经接近大坝的顶部。
吴信泉与军部参谋们一道视察周边环境,发现华川地区因修建水坝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他忙叫作战参谋铺开地图,又对照附近地势看了又看,经过深思,他召来了侦察科长蔡愚:“你立即带上联络员前往华川水库进行侦察,弄清楚大坝的闸门和蓄水量的情况。”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吴信泉的心中成形。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吴信泉在军事会议上掷地有声的话语,让在场的将领们一时摸不着头脑。但很快,当“水淹美军”的作战计划浮出水面时,众人无不拍案叫绝。吴信泉的命令简洁而有力:关闭水库闸门,蓄水待敌。同时,115师需在288.4高地严阵以待,成为阻止美军北进的铜墙铁壁。
4月8日上午9时,115师作战科副科长沈穆跑来向吴信泉报告,经过10来天的蓄水,水库已蓄满,湖水都快漫到大坝顶部了。吴信泉高兴的一拍大腿:“天助我也!”
沈穆问:“是不是让工兵埋雷炸坝?”
吴信泉斩钉截铁地说:“不炸坝,只开闸放水。留着大坝,战后还可以给朝鲜人民发电、灌溉。”
华川水库大坝共有10个闸门,但由于发电机被破坏,闸门无法正常升起。尽管尝试了各种方法,最终只成功开启了4个闸门,另外6个则仅稍微抬起了一点。即便如此,下泄的水量仍然在短短半小时内使整个北汉江水位上涨了2米,冲毁了下游的一座浮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