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宁远轻呡了一小口茶,然后放下茶杯表示默认。
“你是不是秀逗了?他可是傅廷鹤的长孙傅洐的长子,当年傅家到底为何中立,难道你忘了吗?”一生气,那些说溜了的现代词便从卿言嘴里蹦了出来。
数年相处,宁远已经见怪不怪了,嘴角噙着一丝淡然的笑,开口解释:“傅云轩是你的驸马,绝对是可信之人。”停顿了一下,在卿言不解的眼神中全盘托出:“昨夜傅云轩已向我坦诚表示,保护公主之责,有宁家军一份便有他傅家一份。”
“昨夜?”卿言更加疑惑。
“昨夜你装醉,害得人家新郎倌在书房独眠,现在人家投诚你又拒人千里,你的驸马若无非常之才怕是不能胜任啊!”宁远戏谑的语气和一副为傅云轩抱打不平的样子让卿言顿觉火大。
怪不得那天清晨宁远直入内寝,二人不避讳也不意外,看来早就知晓新婚之夜的内幕。
死宁远,得了便宜还卖乖,典型的欠收拾!卿言愤愤地想,眼珠滴溜一转,心里便有了主意。
“你说的也是哦,人家怎么说也是驸马,若非你一再提醒我倒是忽略了,再者投诚被拒若怀恨在心岂非更不妙,你说我是不是该给他补个新婚之夜以示接受呢?”卿言歪着头做天真状,语气却显得十分认真。
“你!”宁远气结。
“我什么,我很好,多谢提醒。”卿言脸色一变,站起身来便往外走,而宁远在身后的呼唤全当没听见。
殿外一个隐去的身影看到的则是急切的侧驸马和怒意正盛的长公主。
第二日宫中便有传言:宁将军与长公主因傅大人而一言不和闹翻了。
博览斋虽是东暖阁,却从未起用过,据说先皇也就是卿言的皇祖父,还是太子之时经常喜欢在东暖阁与人下棋,于是便将东暖阁布置成了专门的棋室,当今皇上无此爱好可又不忍心撤除,于是一直保留至今。东暖阁平时除了粗使的宫婢宫奴,没有固定的伺人,因此现在博览斋的人几乎全是傅云轩从傅家带来的。并非宫中不愿为博览斋配置人手,而是为了彰显隆庆帝对傅家无与伦比的隆宠,博览斋也就任由傅云轩的喜好了。
都是自己人,果然要安全许多,又或者有忌于傅家的势力而不便于安插眼线,可是无论哪种,博览斋都是个能藏得住秘密的地方。
入冬后,昼短夜长愈发明显了,天色入暮,可距晚膳时间还尚早。
博览斋的生活一如它的名字一般平淡风雅,此时云轩正在书房临帖,笔下文字遒劲有力风骨挺拔,如雪中松柏自有一份傲然。
“好字。”本在旁边观摩的卿言不由得赞叹,不自觉的凑近欣赏。到这儿十年了,每日都有教习光临,让她无处遁形,其他技艺都还凑合,唯独这笔字练来练去始终像条毛毛虫。“驸马不愧是我大齐第一才子。”对于人才,卿言从不吝惜赞美之词。
“公主过奖了。”云轩收笔落于砚台上,抬头迎上卿言赞许的目光,眼中平淡无波,“公主到博览斋,怕不只是来看我写字这么简单吧!”
这人,这么精干嘛。
昨夜将人撵出新房,今日又有求于人家,卿言尴尬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是只来看看,难道驸马就不欢迎?”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卿言实在是有些心虚。
“公主大驾岂有相拒之理。”云轩仍旧是波澜不惊的回答,疏远而有礼。
卿言暗暗咬了咬牙,环顾四周,发现书房的三面墙上几乎全部堆满了书籍,于是故作轻松的开口:“驸马这里可称得上是小文渊阁了。”随手抽出几本翻看,竟发现这里还有不少皇家藏书楼中没有的孤本和鲜有的手抄本。
“《神异笔谈》,”卿言翻开一本已有些泛黄的手抄本,里面娟秀的小楷表明字迹多数是出于一位女性之手,“若是我没记错,冯苒的每一个手抄本都是出自他的夫人柳絮尘之手,不过,”卿言皱了皱眉,手中翻书的动作也随之顿住了,“这最后一章皎月沙狐,倒是有点奇怪,嗯,或是——”卿言记得文渊阁的手抄本中,这一章是缺失的。
“或是什么?”卿言的话终于引起了云轩的兴趣。
“或是冯苒自己动手完成了最后一章也未尝不可。”卿言猜测。
“哦,何以见得?”云轩走到卿言身后,侧首与她同看这手抄本。
卿言仔细观察了纸张和笔迹,然后再瞄了一眼桌上云轩刚临的帖,嘴角浮上一丝笑意,“没想到驸马还有这份手艺。”刚劲张狂的笔锋虽是用含蓄的小楷来写,却难掩其与临帖相同的恢弘大气,一如他的人,内敛与张扬的矛盾结合,这个外表温润如玉的男子其实有着一颗凌云之心。
云轩淡笑不语,接过卿言手中的手抄本,随意的翻看一眼便放回书架上。
“驸马这模仿笔迹的功力,怕是连翰林院的姚夫子也不及啊!”卿言走至桌边拿起云轩刚临好的字,饶有兴趣的欣赏起来,“只是这纸张,要做旧到如此程度怕是不易吧!”
“公主冰雪聪明,一眼便看出。这纸张的确难以做旧,不过若用茶水泡过,要显旧痕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云轩简单说明了卿言的疑惑。
“哦?这倒是头一次听说,不知驸马能否描述得更详细些?”卿言颇有兴趣的问。
“雕虫小技哪能入得了公主的眼,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戏罢了。”云轩不温不火的回答,似乎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
仍是这般疏远而有礼,卿言有些泄气了,这傅云轩果然不好对付。
一室沉默,正当卿言不知该找个什么话题留下时,云轩温和的声音响起,“公主有话不妨直说,云轩能办到的自当尽力。”
爽快,早知这么简单,自己真没必要像个小丑一样上窜下跳,“宣华宫中就数博览斋最为静雅,若是在此小住几日,不知驸马是否方便。”几日时间足够清洗宣华宫。
“我这就叫人准备。”云轩招来伺人,“吩咐下去,今日公主留宿博览斋。”回头望了一眼卿言,“等等,去采仪殿取一瓶花珍竹叶青。我想公主今晚应该用得着。”说完,回到书桌前坐下,提笔准备继续临贴。
云轩调侃的语气让卿言嘴角一阵抽搐,皓白的贝齿紧咬着嘴唇,从齿缝中挤岀几个字,“驸马,你的确有气死人的本钱。”然后甩手而去。
抬首望见卿言满是怒气的神情,云轩轻笑着摇摇头,宠溺的目光不自觉的留在卿言的背影上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