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棯安实在没心思和顾怜在这里你来我往的演戏,特别是顾怜脸上那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让宋棯安原本有些内疚的心重新冷了下来。
宋棯安也不想再废话,径直推开顾怜面前的屋子,拽着他走了进去。
“从今日起,他先住在这里,不准惹是生非!”
最后六个字,宋棯安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显然对顾怜以往的作风很是不满。
顾怜更是万分诧异:“我……住这里?”
这里距离钟遥屋子只有一步之遥,嘉阳派当真不怕自己过去给钟遥一刀?
说真的,有时候顾怜真的想不通宋子殷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宋棯安没听懂顾怜的言外之意,扫了一眼屋内,觉得确实简单了些。但屋子日日有人打扫,胜在干净整洁。再听着顾怜有些嫌弃的语气,宋棯安没好气道:“你若是不想住,就回地牢去。”
他这话让顾怜成功闭上了嘴。
宋棯安渐渐消了气,指着木椅道:“过来,坐下!”
他这命令性的语气让顾怜很不爽,但人在屋檐下,顾怜不得不按照宋棯安的意思来。
宋棯安没什么恶意,他凑近顾怜,扒开顾怜的眼皮,仔细瞧了瞧他的左眼,脸色越来越凝重。
犹豫了许久,宋棯安斟酌语气,开了口:“我从小随着师父游历,见过许多眼睛……有问题的病人,许多人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也有人瞎了一只眼,但过不了多久,他另一只眼睛也会看不见,而一只眼睛坏了,另一只眼却完好的情况,我只见过一次……”
宋棯安轻声道:“那个老兵,年轻时一只眼中了箭,为了保命,生生挖掉了自己的眼珠,但他另一只眼却因此得以保留,直到年老时都尚能清晰视物……”
“可即使这样,他仍然饱受当年箭伤的折磨,两眼相通,那只完好的眼睛,也会有同样的痛楚”,宋棯安道:“阿怜,你这种情况,我闻所未闻……”
他话音刚落,顾怜便冷笑一声:“宋公子的意思是,我装的?”
“宋公子说是便是吧。”
顾怜懒懒靠在椅背上,完全不想提起这个话题:“我有点累了,宋公子没什么事的话,可以走了。”
宋棯安沉默一瞬,无视顾怜轻慢的态度,坐在旁边的座椅上,接着道:“我年少时,和师父路经一个村庄。有位老妇,背着她那走不了路的儿子前来求医。那个孩子,三年前调皮,不慎从树上摔下,摔断了腿。后来多方求治,都没什么效果,听说我师父在此义诊,便来此碰碰运气……”
“是我接诊的那个孩子”,宋棯安娓娓道来:“我查看了那孩子的腿骨,却发现骨头早已长好,按理说,那个孩子不应该走不了路。”
“我冥思苦想不得,所以去问了师父”,宋棯安道:“你知道我师父当时说了什么吗?”
他也不需要顾怜回答,直接说出了答案。
“我师父说,那孩子根骨没什么问题,走不了路是因为那孩子以为自己走不了路……”
宋棯安回忆道:“我当时不服气,心道怎么还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一个人瘫了,居然不是身体出了问题,而是心里觉得自己瘫了。我当时不信,师父就笑了笑,让我去自己问问……”
“后来我才知道,那孩子摔断腿时尚且年幼,大人气得狠了,在他面前又是抱怨又是怒骂,说他以后再也好不了之类的话。那孩子年幼无知,被这样一吓唬,即使骨头长好了,他也一直以为自己的断腿长不好了。”
宋棯安又道:“我师父什么话都没有说,重新将那孩子的骨头打断重接,又喂了他几碗黄连汤,那孩子居然真的会走了……”
顾怜听懂了宋棯安的意思。
“宋公子的意思是说,我左眼没问题,但是我以为自己看不见,所以才看不见……”
他一脸荒谬,显然不相信。
宋棯安顿了顿,道:“我仔细观察过你左眼,眼珠上毫无伤痕,反倒是眼眉处,有一道细微的伤疤,或许当时你太过年幼,伤口流了许多血,又疼得厉害,你便以为自己的左眼看不见了……”
他点到即止:“阿怜,你可以好好想想我的话,信不信在你。”
顾怜这种,已经不可能用骗小孩子的把戏让他痊愈,不如将话说开。
说不定他自己想明白,眼睛便能看得见了。
“那个断腿的孩子,有一日家中着火,挣扎着居然跑了出去,劫后余生又想起自己腿断了,便又瘫在了地上,阿怜,你可以想想,以前的某一瞬,你是不是也曾经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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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师父说过,这种情况,还有一种治愈的办法,那就是受到外界巨大的刺激和折磨。
但这个办法,宋棯安舍不得用在顾怜身上。
所以,只能顾怜自己想明白。
宋棯安的最后那句话让顾怜瞬间怔住。
其实有的……
他和沈暮合手杀掉齐川时,有那么一瞬,他的左眼是看得见的。
那时候顾怜神情紧绷,根本没心思想这件事,后来再回想,也只觉得是错觉。
如果宋棯安的话是真的的话,那么……
“呵~”
顾怜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钟遥是在第二日午时后醒来的。
等魏朝阳得到消息赶来时,屋内已经围了一圈人。
宋子殷坐在钟遥床头,沉沉松了口气。
虽然脸色惨白,但回了家,钟遥的精神气好了许多,只是人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满身疲惫。
宋棯安注意到了,更加心疼。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宋子殷瞧了满屋子的人一眼:“都散了吧。”
他一发话,屋内众人都一一散去,包括宋棯安。
宋子殷也没接着守着。
现在钟遥醒了,宋子殷自然有闲心追究其他事情,那就是为儿子报仇。
屋内只有金庆守在一旁。
屋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雨,钟遥昏昏沉沉又睡了三个时辰,待醒来时天色已晚。
金庆连忙将小厨房温的饭食端过来。
“公子,那位顾公子,在外求见……”
金庆原本也不想拿此事叨扰公子,但那位顾公子执拗地很,打从知道公子醒了就一直在屋外求见。
白日里自己回禀了一次,但那时候公子刚刚苏醒,身体虚弱,又有二公子的阻拦,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可谁料,这顾公子劝也劝不走,非要站在门外等着公子醒来。
是以金庆才再次禀报。
钟遥沉默一瞬,眼神不自觉望着自己的断臂,满目悲痛。
“让他进来吧……”
早晚是要见的,钟遥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