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狠。
沈虑感受到一点痛苦无声地和寒冷一并钻入皮肤里,骨骼的缝隙都沁出寒意。
他早慧,一向聪明,很容易听出她的画外音,他只是恰好出现的那个,不是她有多想要,而是他廉价,勾勾手指,他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狗一样地任由她召唤。
聪明人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方式是示弱,她很吃这一套,软下态度求和,就能在下一轮的博弈中占据一点上风。他靠这个方式在与她的相处中,得寸进尺地跨过界限、划下更多地盘,当然也能靠这个方式解决眼前的危机。
但那是他想要的吗?
仅仅因为他问了一句她想不想跟他一起吃饭。
她就想要把他踢出让她不安张皇的射程之内,想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
“你在害怕吗?”
人来人往的绿茵小道,不少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好奇地看过来。
沈虑冷声质问的同时,并没有忽略她随着视线聚集逐渐不自在的表情,索性倾斜伞柄,把外部打量的视线隔绝开。
两人明明谁都没有往前进一步,却好像一同迈进了一个只存在彼此的空间,对方的呼吸、眼神数倍放大在眼前,绝无逃避的可能。
“你在害怕吗……
害怕我的‘挑衅、示威’让你正牌男友察觉我们不同寻常的关系?还是害怕你心里其实根本没有那么爱他?
这顿饭你跟我吃,是因为我恰好在这儿,跟他吃不也一样吗?甘甜。”
她像个被戳破心事的气球,却依旧因为心里的难受哽着喉咙反驳:“我是讨厌你的气定神闲,你的运筹帷幄。为什么只有我在担惊受怕、战战兢兢?而对你来说这一切好像就只是一场游戏?”
“你是这么想的吗?”
沈虑的眼眶通红,狼狈地偏头抹了一把脸,“你觉得我享受这种见不得光的争夺?尽管对手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你觉得我在这种混乱的多角关系里如鱼得水?哪怕我无法在任何正大光明的场合跟你站在一起,就连现在——”
还是示弱了。
他握着伞柄的手颤了颤,视线一路向上滑到伞骨,身体往前一步,把甘甜遮得更严实,路过的人只能看见他超过伞面的半个身子,对他面前的人一无所知。
“我们吵成这样,我还担心你被人看到。我做这一切,你是真的觉得我在玩游戏吗?
还是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这样,但你不想面对?”
甘甜无声地张了张嘴,被他红得像要落下血泪的眼睛吓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隐约感觉到他想说什么,但这显然不是个好时机,她没有做好面对的准备。
可沈虑根本不给她退避的空间。
“你说那些话刺我,不也是因为知道能伤害到我吗?”
他蓄在眼眶里的泪终于砸下来,豆大的一颗,直直地砸进她的心里,他像一幅褪色的画,整个下颌都在颤抖,眼底情绪翻涌。
“你是真的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吗?”
风一时更大了,四面八方都是风声呼啸而来时带起的啸响。沈虑说话很轻,一句一句接连不断,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快要听不见他说话,但莫名其妙,都听清了。一个字一个字,每个字都那么有分量。
她的头皮有些麻,脑袋空空,只能看到沈虑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像是恨她,但她明白那是爱。爱竟然会这么折磨人。
她没想太多,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擦掉他眼角晶莹的泪痕。他的眼神又在一瞬间变得柔软,流浪狗第一次面对人类温柔亲昵的触摸大概就是这个眼神,被冷风吹得冰凉的脸往她手心里贴,他把脸埋进她的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