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将其捏碎,张之维甩了甩手,双膝轻弓,紧跟着如同拉满弓的箭矢一般,再次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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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忘川河上波澜起伏的一角,在大风大浪中苦苦支持木筏的赵汝浍,在经过一系列天人交战之后,终于是对木筏下的那个鬼影出手了。
他没有使用雷法,而捏了个法诀,一张符箓飞出,化成一条锁链,把木筏下的那个鬼影给绑住拖了上来。
赵汝浍拎着锁链的一端,把鬼影拖到身前,目光直视鬼影,那鬼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估摸十来岁左右,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眼神凶猛,却又不堪一击。
看着这双眼睛,赵汝浍陷入了沉思,他仿佛又回到了四十多年前。
那时候,天平天国刚刚结束,连番的战乱,让大量田地荒废,到处堆积如山的死人无人处理,引发了瘟疫,各地都闹起了大灾。
他原本拥有一个和和美美的一家人,但却受灾,一家人得了瘟疫,只有他和哥哥活了下来。
他们两兄弟跟着难民潮逃难,当时遍地都是难民,为了裹腹,他们把目力所及的一切都吃光了,草根,树皮……甚至是观音土,但还是无济于事,成片成片的人饿死,遍地都是尸体。
甚至有些饿疯了的人,开始把主意打到尸体身上,但地上的死尸,很多都是得瘟疫死的,还有些已经腐烂变质,吃了大概率没什么好下场。
于是,很多人把主意打到了活人身上,他们把这个称作为米肉。
而作为小孩子,无疑最容易被人盯上,他白天就和哥哥躲在草丛里,互相枕着,晚上就在尸体里穿行,饿了就吃从家里带的干粮。
那原本是一家人逃难的口粮,因为父母感染瘟疫死了,就都归他们兄弟俩了。
有这些口粮在,他们相依为命安稳的度过了一段时间。
但口粮总有吃尽的时候,很快,两人没了粮食,两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如何能搞的到吃的?
两人一路饿着肚子逃难,期间躲过了不少次想吃他们的人。
但躲的过恶人,总躲不过饥饿。
那天,他饿的头昏脑花,无力的趴在地上,迷迷糊糊的睁眼,发现自己被绑着,他的哥哥在磨刀,在起锅烧水,他呼唤哥哥,哥哥却转过来,拿着要砍他,要吃米肉。
或许是哥哥也饿的头昏脑花了,绑他的绳子竟然没有绑牢,慌乱中,他一下就挣脱了,他一下就抢过了哥哥手里的刀,他一下就捅死了哥哥……
当时脸色惨白的哥哥趴在他的身上,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泪不断的滚落,一滴一滴,是红色的。
哥哥死了,后来他逃难到了阁皂山,被灵宝派收留,成为了一个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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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他从来都不杀生,也从不沾一点荤腥,每当一地发生大灾,他便会出现在那里,救济灾民,施粥布善,他成了一个德高望重的道长,一个受人敬仰的好人。
但却没人知道,他其实每晚都不能安生,夜里不敢睡,怕一睡觉,就会想起来当年的那一幕,想起哥哥在磨刀,响起的血流在他脸上,想起……
“哥哥,好久不见了!”
赵汝浍松开了绑着鬼影的链子,伸手要去触鬼影的脸,鬼影依旧是稚嫩的少年模样,而他却已五十多了,年近花甲。
鬼影循着赵汝浍的手势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赵汝浍,他的双眼在流泪,泪水是红色黏稠的。
而后,他猛的张开嘴,嘴角开叉到耳根,那是一张血盆大口,里面长满了尖利的牙齿。
他一口咬在了赵汝浍的手上,但赵汝浍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这些年我很少睡觉,每次一睡着,就会想起你的血流在我脸上,我也时常在想,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然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我如何挣脱的了绳索,如何能反杀了你,明明我都饿的头昏脑花,站都站不稳,明明你比我大几岁……”
“所以,这些年我一直不得安生,就算再困再累,却也只是打坐冥想,诵念经文,因为我心中有愧啊!”
“‘鬼’字‘愧’半边,我已经对你下过一次手,不能再下第二次了!”
说罢,赵汝浍不过波涛汹涌的忘川河,也不过趴在他身上使劲啃咬的鬼影,竟就那么盘坐在了地上,嘴里念念有词。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声救世人……”
他被咬的鲜血四溅,惨不忍睹,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如同千疮百孔的玩偶,但诵经声却没有停。
渐渐的,那黑气沉沉的鬼影身上,开始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白光,这些白光越来越多,鬼影被白光包裹,像是洗去铅华,竟不再狰狞。
同时,不断啃咬的血盆大嘴也合上了,他看着赵汝浍,脸上竟露出些许安祥,些许笑意。
赵汝浍豁然睁开双眼,身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他愣愣的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有些不太真切的感觉。
这确实是哥哥的面目,几十年来,他经常会梦到,所以一刻也没忘记。
但梦中的哥哥浑身是血,并不像现在这样脸上带着明媚的笑。
他伸手抚像白色身影的脸,嘴里呢喃道:
“哥哥,你原谅我了吗?”
白色身影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便化作光华缓缓消散。
赵汝浍凝视着,直到最后一缕白光如星屑般消失,他才收回了目光,扭头看向激战正酣的张之维,道:
“这才是这一关的正确过法,是直面过往的杀孽,解开其中心结,而不是再杀一次。”
“须知神通不敌业力,术法不敌劫数,神通越强,魔障就越多,之维小友,你已经入魔了,贫道来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