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尽管萧怀谨这一番言词说得可谓是慷慨激昂,襟怀坦荡,但薛寒衣却并未完全尽信于他……
毕竟,在她心中,她始终觉得此人心机深沉,心思难测,行事亦太于变幻不定,捉摸不透,让人难以信服……
也许,正是基于最初的这一点认知已在她潜意识中牢牢地生根发芽了,才致使她在听完萧怀谨的这一番话后,虽说有那么一丝的动容,但那也仅仅是一瞬间引起心灵共鸣的一种人之常情的自然反应罢了,在细细地回味了一会之后,她还是在心底打起了鼓,泛起了疑……
对于萧怀谨所说的,她还是选择听从自己的内心,那就是真假难辨,虚虚实实中只能信三分,留三分,剩下的四分就只能拭目以待,由时间来作证,看天意了……
“怎么,莫非薛大人不相信我方才所说的话?”
“呃,这个,不,不是的……”
这时,就在薛寒衣垂眸掩睑,沉吟不语之际,许是萧怀谨已看出了她心中的顾虑和质疑,冷不防地,就听到他突然又冷声冷气地质问了她一句。
而乍一听闻此言,薛寒衣似是一时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不由有些语顿,讷讷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然就在她下意识出于本能地抬眸望向萧怀谨时,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依稀间,那目光似乎太过于轻佻,太过于古怪,隐约似有一些星星点点灼热跳动的火苗在燃烧……
见此,薛寒衣顿感极不自在,脸颊微有发热,心下更是莫名得有些发慌……
或许是从来没有一个男子用这样肆无忌惮的眼神打量过她,注视过她……
这让她感到极度不舒服,没来由地,她微微侧了侧脸,眸含不悦地将自己的视线稍稍偏离了些……
之后,待慢慢压下了心底的那丝不适后,少许,方才听她斟酌了下语气,不急不徐、云淡风轻地开口道。
“其实,在下信不信萧世子似乎并不重要,关键是要让陛下相信萧世子,相信兰陵萧氏确无不轨不臣之异心才是!”
“你说呢,萧世子?”
果然,这个萧怀谨正如流言所传说的那般喜怒无常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不,他眼见薛寒衣有意避开了自己的视线,不知为何,这令他顿时又不乐意,不痛快了……
本来,以他的身份,他这样大胆直白、目光灼灼灼地紧盯着一名女子细瞧,本就太唐突,有违君子之风,可他非但不找自身的原因,反而先入为主地认为是薛寒衣在刻意疏离于他,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只能说是出于本心,她对自己有一种深深的忌惮和厌弃之感……
一想到刚才的那一幕,他心中的那股气顿时就感觉不顺了,闷闷得堵得慌……
但见他危险地眯了眯眼,周身的气场旋即一下子又变得阴郁低沉了,整个人立时又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
闻听他又恢复了一贯那矜贵冷淡的口气,冷冰冰地说道。
“哦!明白了!”
“这个,薛大人不妨好好过目一下,说不定到时亦可以拿'它'去向女帝交差呢!”
“这就是我萧怀谨的态度!只要女帝能痛快答应我上面的三个条件,那么,我萧怀谨愿在此保证,从今以后,我兰陵萧氏绝对安守本分,不插手任何形式的权谋党派之争,甚至,还会在必要时刻,会襄助女帝一臂之力,会成为她有力的倚仗之一!”
“怎样,薛大人可听清楚了?如果清楚了,那就拿回去慢慢参悟吧!”
“届时,如有什么不明白的,可随时上门来请教我!”
“我有点累了,就不奉陪了!”
“薛大人请便就是!”
且说话间,忽见他如变戏法似的,仅仅一个眨眼的动作,就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早就拟好的契约文书,'嗖'地一下,打了个回旋儿,在空中划了一段完美的弧线后,竟然精准无比地就落到了薛寒衣手中……
真是妥妥的一个怪人!
这厢,还未待薛寒衣反应过来,他竟然又出人意料地附加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中之话后,便径自自顾自地背转了身去,背对着薛寒衣,毫不留情面地直接下逐客令了。
“来人!”
而听到他远声呼唤,远在轩外一直候着的路剑鸣立马像一阵急风驰过劲草一般,屁颠屁颠地就朝这边跑了过来。
“公子,有何吩咐?”
“传我谕令,好生送薛大人出去!”
“是!公子!”
原本路剑鸣等人在这么长的时间内本就等得有些着急了,一听公子唤他,他似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撒腿不停歇就跑了进来,可一进来后,他总感觉气氛怪怪的,哪儿有些不对……
也不知自家公子与这位钦差薛大人到底谈了些什么,竟能谈这么久,观二人的神色,似隐隐有些不欢而散的迹象……
虽然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但在这种情况下,路剑鸣似是难得'聪明'了一回,识相地并没有冒冒失失地贸然开口,但见他状似毕恭毕敬地朝薛寒衣做了一个延请的动作:“薛大人,这边请!”
“好!有劳,多谢!”
“那萧世子,在下这便不打搅了,就此告辞!”
终于可以回去了,然在这一刻,薛寒衣却没有感到一丝轻松和释然,反而让她比来时更增加了几分沉重感。
只见她不动声色地当着路剑鸣的面收好那份文书后,对其点了点头,便起身向他走了过去……
临了,她还是不忘依礼数向萧怀谨道了一声'告辞'……
就这样,这场差不多历时三个时辰,以打着'相互试探'为缘由的密谈终是在日落时分结束了……
随着薛寒衣神色自若地走出了轩室,随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也许,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临出门,迈出最后一步的那一刹那,萧怀谨还是忍不住晦色难辨地偷偷瞥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