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少年遗留在她噩梦中的东西。
在这宛如黑洞一般的裂隙之中,似有某种神秘而不可名状的事物在其中徘回。
之前楚云天就是通过这道裂隙把优优拽出了噩梦,让她在现实世界中恢复了清醒,优优心里明白,这是对方留给她回归现实的通道,可是现在的她并不想离开这里。
现实中,除了二叔以外,所有人都在欺负她。
以前的优优没有理由,也没有目标,逃避现实躲在一个梦境编织出来的泡泡里倒也不错,然而如今她却有了真正渴望的事物。
回归现实的黑洞就在客厅中央矗立着,如果只是想从噩梦中挣脱,对于优优来说其实很简单,如果是想要再一次见到那个如太阳一般的人,在与对方再次见面之前,优优觉得她必须找回完整地自己,一个残缺的洋娃娃是没有资格沐浴阳光的,只有重新变得完整她才有资格去追逐太阳。
优优举起蜡烛,看向了二楼蠢蠢欲动的阴影。
黑暗中的阴影回荡着吸吸索索的低语,仿佛恶魔的催命符,这一次,优优没有再逃避,而是举起蜡烛看向了通往二楼的阶梯。
当她得目光与阴影汇聚。
黑暗中的恶意忽然变得活跃,二楼那些死寂的阴影蠕动了起来,一个又一个恐怖的怪形从阴影中露出形体,它们无比恶毒的俯视着优优。
“不管是谁。”
“从现在开始,没有人可以再欺负我,谁也不行!”
她松开手,任由蜡烛掉向地面,烛火在二层楼梯边界的阴影中熄灭,四周顿时暗了下去,无数的阴影顿时争先恐后向她围了过来,准备享受这场撕咬盛宴。
下嘴最快的阴影一口就把优优的脑袋吞了进去,就在它咬合下去的瞬间,双方的精神意志彼此相连,这是梦魔与主体之间互相吞噬的基础规则,首先在同频率下建立精神链接,随后利用主体的恐惧从主体精神意志中剥夺能量,就像人吃肉那样,让口腔牙齿与肉块链接在一起,然后一口咬下,吞咽进肚子。
只不过这一次阴影怪形并没有顺利的从优优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它被优优反向拉扯进了一个由记忆幻境构建出的场景。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懵懂的小女孩趴在地上,正在用彩笔画画,她喜欢小动物,所以用红色的画笔画出了她心目中最可爱的小兔子,阴影怪形的意志被托付在了她手中的画笔上,再次见证这一场噩梦的诞生。
“优优,我不是叫你按照先生要求的画么?”
一个女人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小女孩身后,一把就从她身下抢过了画,上下看了两眼,随手就把这张小兔子揉成了纸团,像丢垃圾那样丢到了墙角。
女孩愣愣的看向母亲。
“我花那么贵的学费是让你跟先生学本事的,不是叫你玩的,你对得起我花的钱么,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女人从地上捡起画板放到女孩面前,厉声道:“给我画!”
“……”小女孩畏畏缩缩的抱起画板。
小兔子就这么被毁掉了,女孩心疼但却不敢吭声,脑瓜子都被母亲吼得嗡嗡作响,见她迟迟没有行动,女人顿时怒了,拍打着地板连吼带骂,吓得女孩赶紧趴到地上用笔涂抹了起来。
所谓的先生是母亲专门请来的意象派画师,来对女孩做早教启蒙,先生要她画她心目中最美丽的事物,所以最喜欢小动物的优优就想到了画小兔子,但是母亲眼中最美丽的却是她自己,所以就要求优优把母亲画在画板上,如果不这么做,母亲就会大发雷霆。
可是从来没有人教过女孩该怎么画人物。
于是在女孩懵懵懂懂的涂抹下,一个血红色的、丑陋的、抽象的可怕面孔便在画板上逐渐成型,看到女孩居然把自己的脸画得这么丑,女人的五官顿时有些扭曲:“你把我画成这样?”
女人二话不说就把这张画抢过来当着女孩的面撕成碎片。
“重新给我画!”
被吓坏的女孩根本不敢说话,只能重新拿笔在画板上涂抹,没多久,一张比刚才更扭曲的脸孔出现在了画板上,女人几乎气到发狂,刷刷两下就抢来画纸撕碎,再次逼迫女孩重新画。
在外人眼中,这个女人对自家孩子十分负责,老早就操心起了孩子的教育和未来,每一件小事都严格对待,简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母亲,棍棒出孝子,严师出高徒,教育孩子就该像她这样,不狠一点孩子咋能成器。
“再给我画!”
“画!”
“不行,再画!”
女孩吓傻了一样,一遍又一遍的画着心目中最美丽的事物,而在女人的强迫下,她画出的人脸却越来越扭曲可怕,她手中的画笔鲜艳得仿佛能渗出血来,梦魔就在这支画笔中,它正在重新见证自己的诞生。
画作一次又一次的被撕碎,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怒吼发狂,却不知,小女孩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与恐吓中,精神已经绷紧到了极限,终于,女孩撑不住了,所有情绪都如山洪爆发一样喷涌而出,心中的所有委屈与恐惧让她放声大哭。
女人扬起巴掌就要扇她:“不许哭!”
“为什么?”
这时一个冷漠的声音在女人耳边响起,女人牛头一看,优优好似凭空出现一般,突然就出现在了女人与小女孩之间,此时的优优一只手捏住了女人扇向小女孩的胳膊,她沉声道:“为什么不让她哭?”
说到这个女人反而十分委屈又急又气:“你问我为什么,你来说说看为什么,先生让她画最美的东西,你看她把我画成了什么样?”
“最美?”优优挑眉看向女人的脸:“有谁说过,最美的是你?”
女人竟然一时愣住了:“……啥意思?”
优优从女人手中夺下那张还没来得及被撕碎的画作,这是小女孩不知道被逼迫画下的第几张人物像,优优看着纸上那又尖又细的脸部线条,满嘴獠牙的血盆大口,抽象的五官与头发,好似一只准备吃人的魔鬼,优优拿着这张恐怖的鬼脸摆到女人面前:“你不觉得,这张画里的魔鬼跟你很像吗?画得越是像你,你就越是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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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女人因狂怒而五官开始逐渐扭曲。
不肯承认事实,女人绕过优优,转而扑向地上那个吓傻到不敢哭出来的小女孩,准备逼她重新画出一张最美的自己,好证明给所有人看,然而优优却是抓住女孩的肩膀一把将其护在了身后,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画笔,面无表情的拿笔刺向了面前这个不断扭曲的女人。
“该醒醒了。”
“你从来都与最美无关,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画笔的笔尖与女人的眉心相撞,画笔顿时融化成献血融入了女人的额头,女人再也维持不住人形,彻底扭曲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这怪物痛苦的嘶鸣着,身体一点一点被洗去了色彩,变成了黑白色宛如画作的线条,尽数涌入了优优体内。
优优回头看向了那个曾经的自己。
小女孩柔柔的冲她笑了笑,眉宇间带着一抹无奈但又释怀的情绪,消失在了优优的眼中。
画笔的噩梦结束了。
这场噩梦的源头已然被梦境的主人吸收了回去,场景变换,画面重新回归了昏暗的客厅二楼,那个刚刚一口吞掉优优脑袋的怪形,还没来得及咬下优优的脑袋,它就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啸,当场就被优优吸收进了体内。
所有怪形阴影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散开。
优优脚下一晃,身体顿时向后栽倒下去,她勉强扶住了楼梯的护手,双眼在茫然与清醒之间徘回了片刻之后,优优看向右手中一根破碎的红色画笔,眼泪缓缓涌了出来。
曾因被伤害而被迫分离出的情绪,如今随着画笔梦魔的破碎,重新回归了她的精神世界,优优开始抽泣,很快她便开始放声大哭,这场哭泣迟来了两年,两年前那天,她的哭声被母亲吓了回去,画笔也变成了她的梦魔,两年后的今日她重新找回了失去的情感。
哭了好久,优优心中的委屈终于得以释放,她从未感受过内心如此畅快,而她也因此变得稍稍完整了一些,不过这还没完。
优优再次抬头看向二楼的浓郁阴影。
那些阴影中蠢蠢欲动的怪物,它们都是优优为了不让自己崩溃而分离出去的情绪,那些情绪在黑暗中扭曲成了梦魔,在蜡烛的光芒照不到的地方对她虎视眈眈。
优优有着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决心,没有人可以再欺负她,她不会再害怕,过去的她对这些阴影惧怕不已,而今,优优想要找回它们,只有变回完整的自己,她才能重新回到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