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牧师威严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宣读完决斗规则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凝重而紧张的气息。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对于埃尔斯与弗朗西斯这两位即将踏上生死较量的勇士而言,既是最后的准备,也是命运的倒计时。埃尔斯与弗朗西斯各自转身,没有彼此的目光交流,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谁也看不穿法师内心的盘算,只能看到两人坚定地走向各自的支持者。
在涌动的人群中,埃尔斯的视线穿越了喧嚣,捕捉到了一抹令他心灵震颤的身影——那是他的母亲,一脸深深的担忧与不舍。她高高举起手臂,用力挥动手中的手帕,那无声的召唤如同穿越时空的呼唤,直击埃尔斯的心扉。在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所有的喧嚣与纷扰都淡出了画面,只留下母子间那份难以言喻的深情。
埃尔斯心中记忆中的母亲形象有些模糊,但是温柔而坚韧的感觉不曾改变,她的耐心与爱仿佛无垠的大海,即便在他“痴呆”时也能温柔地包容。然而,岁月不饶人,眼前的母亲,发丝已被白雪覆盖,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如同世间最细腻的雕刻,记录着时光的流转与生活的沧桑。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闪烁着炽热的母爱之光,一如既往,仿佛能穿透一切阴霾,直击埃尔斯的心灵深处。
埃尔斯的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他渴望拥抱这份久违的温暖,却又害怕自己的举动会再次触动母亲心中那根敏感的弦,让她立刻痛哭起来。然而,在这决斗前的准备时刻,他明白自己必须坚强,为了母亲,也为了自己。他轻轻叹了口气,收敛起内心的波澜,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将自己的脸庞轻轻贴放在母亲的掌心。他希望通过这样的举动能让她缓缓释放内心的情绪,避免过于激动,也避免在即将来临的决斗场上失控。
“感谢众神,”母亲的声音颤抖着,捧住儿子的脸庞,踮起脚尖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你好了,而且变得更英俊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她一边哭泣,一边用嘴唇在儿子脸上印下一个个湿漉漉的吻。每一次擦拭泪水,都只是让新的泪珠更快地涌现。母亲的激动愈发难以抑制,话语间夹杂着哽咽与感激:“感谢众神,我多了一个儿子……”
仿佛奔腾的潮水撞上了坚不可摧的堤坝,这“多了一个儿子”的话让埃尔斯的心脏停跳片刻,也让他的脑子有了瞬间的混乱。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是一时失言?还是真心吐露?我怎么成了多出来的那个儿子?
“我一直是你的儿子,区别只是以前有些傻。”埃尔斯强令自己甩掉杂念,必须立刻冷静下来。他稍稍用力便推开母亲,双手扣着她的手腕,郑重说道:“母亲,我还要进行决斗,等我胜利之后咱们再叙旧好吗?”
“这场决斗……它不该发生,我不愿意让它有机会夺走我刚刚重逢的儿子!”子爵夫人一边抹泪,一边靠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我已经让你的哥哥伊恩去想办法,取消这次决斗。”
“怪不得他没在这里,原来不是心虚……”埃尔斯松开手,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说道:“母亲大人,这种必胜的决斗完全不需要终止。对手是个法师,正是我擅长对付的类型。这个时候若不敢公平对决,一定会惹战神愤怒。别忘了咱家还有人在外征战,千万可别给他们带去危险。”
见母亲似乎还有话说,埃尔斯神色坚定,语气不容置疑:“请别再干扰我,我要开始热身了。让我的矮人仆从把东西送到前面来——我看到他被护卫挡在观众那边了。”
子爵夫人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望去,终于在卫兵们与围观群众的身后,捕捉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身影——那是一位矮人。在她眼中,所有的矮人仿佛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身材短粗精悍,体形宽阔厚实,行走时有些摇摆,宛如一块从悬崖上冲下来的弹跳石块。这种名为矮人的石块上还总是点缀着形态各异的草(胡须)。矮人,这固执而又火爆的种族,他们自成一派,对外界的交流总是带着一股不可侵犯兼莫名其妙的傲气。能平等对待人类并结出深厚友谊的矮人已是罕见,更何况是甘愿成为人类仆从的呢?
众人的目光此刻都汇聚在了那位正向这里奔跑而来的红色胡须矮人身上。他肩上扛着与体型不相上下的巨大背包,每一步都踏出了沉重的节奏,仿佛是大地在为他奏响战歌。那冲过来的气势,仿佛能冲破一切阻碍,与国王的锦旗重装骑士相比也毫不逊色。然而,这位矮人却并不光鲜亮丽。他赤足踏在地上,身上脏兮兮的,仿佛刚从满是落叶、枯草和泥巴的地里翻滚戏耍过一般。那一身陈旧的棉布薄衫和两边长短不一的裤子上满是破洞,原本若有颜色,也被长年的油渍、血渍和污痕掩盖得面目全非。
还未等那矮人靠近,一股刺鼻的腥臭味道便如利箭般穿透人群,直钻鼻孔,随后又猛地窜上脑门。不少人因此两眼一瞪,精神为之一振;而另一些人则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礼遇”熏得晕了过去。这矮人的到来,无疑为这场宴会增添了几分意想不到的“色彩”。
“你的法杖。”那矮人解下巨大的背包,从最顶端抽出一个用白色帆布包裹、麻绳捆绑的长条东西。解开绳索,打开帆布,里面是根金不金、木不木的乌黑长棍。
这棍子一人身高、一握粗细。其一端略粗,包着紫铜并伸出四根短粗的爪子;棍子另一端顶部光滑平整,其中心向内部开出一个十字形的凹陷,看来是为了安装其他配件。
埃尔斯伸出手,法杖便如同见到主人回家的忠犬,以最快的速度撞进掌心,然后老老实实待在那里。法杖是每一个现代法师必备的施法工具,只有将其持握在手中,才能正确释放“满威力、满效能、满技巧”的咒语。离开了法杖的法师就像瘸腿的赛马、方形轮子的货车,要说不能行动倒也不至于,但是肯定怎么看怎么别扭。
法杖在手,埃尔斯的气质都不一样了。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挺胸阔背站直,目光变得冷峻且富有杀气。原始自然元素表示臣服,化作一股微风围绕他转了三圈,空气中有电荷撞击发出的劈啪作响之声。与此同时,乌黑长棍上长出些银白色细丝条纹,其形态就像暴雨中劈开天穹的雷霆一般。
“还有空间袋。”
不消片刻,矮人便双手捧着“南瓜头”递给埃尔斯,这便是空间袋了。与其他法师常采用的口袋或者小挎包不同,埃尔斯的空间袋是一个经过雕琢的绿皮小南瓜。这南瓜体型小、外皮坚硬,也不香甜,只是因为生命力顽强、只需要极少的田间管理就能快速生长,多被用作饲料添加物而广泛种植。不知何人在这个略大于拳头的南瓜上挖空出眼睛和嘴巴,然后掏干净内部,再施法变成空间储物工具。
法杖往地上一戳,底端的紫铜分叉底座便自动抠住地面,使其稳稳站住。埃尔斯一手拿着南瓜头,往另外一个掌心倾倒,便见一枚绿宝石戒指从南瓜头的嘴巴里滚落出来。
这是一枚法术聚焦戒指,戴在左手食指上,它能大大提高法术的瞄准速度。右手法杖,左手法戒,腰间挎着空间袋,一个决斗状态的法师只需要这些东西就够了。
决斗场的另一侧,弗朗西斯一边做准备,一边观察对手的情况。见埃尔斯装备好法杖、法戒和空间袋,他立刻叹了一口气,脑袋也耷拉下去。“一路上都被他骗了,还以为他是个蛮力的战士。哼,估计那小子一路偷瞄法力波动,还在心里嘲笑我。但话说回来,他还真是个法师,这次麻烦了……”
“他是法师,你也是法师,有什么麻烦的?弗朗西斯,打起精神来!”
弗朗西斯抬起头,他的目光落在队伍中间的一名护卫身上。所有的护卫都穿着统一的鳞片盔甲,脑袋用全覆式头盔和狮子面具完全遮掩起来,根本看不到每个人的相貌。不过弗朗西斯知道:他的雇主——同时也是这一次行动的真正指挥——伊西多尔·戈德温伯爵就隐蔽身份,藏在护卫当中,刚才就是他在说话。
“大人明鉴,我不能上场!这场决斗我一定会死的!”弗朗西斯压低声音说道:“必须换人,我不能和他打!”
“混蛋,不看看什么时候了!让你来是为了防备决斗的情况,可没说法师决斗就不用你打。而且赶紧说想要什么,加钱吗?”
“钱没命好!那家伙是奥斯瓦尔德·斯宾塞的弟子——估计你也不知道他是谁。告诉你那个大法师很强,尤其擅长法师决斗。在公开记录中他就进行过62次决斗,61次当场击杀,是现存法师中战绩最好的。唯一一个决斗活下来的也被法术打成了废人,无法言语动弹,只在床上躺了两年也死了。”弗朗西斯紧皱眉头,补充道:“不仅大法师本人厉害,他教出来的几个学生也都极其擅长决斗,同样至今为止没有败绩。”
狮子面具后面的伯爵哼了一声,说道:“给你钱就是为了决斗的情况做准备,什么理由也别想退下来!再说了,又不是让你去面对大法师!利普家的次子,这个叫做埃尔斯的,难道他也有辉煌的决斗胜绩?”
“这倒没有……”弗朗西斯的眉头依旧紧锁,摇摇头之后说道:“我之前完全没听过这个法师的名字,也没听说奥斯瓦尔德有他这个徒弟。”
“对吧,显然他就是在骗你!他们应该听说了一些消息,如今被逼上绝路,就想把你吓退,以求不战而胜。你……”
还没等伯爵说完,弗朗西斯坚定地摇摇头。“大人,法师里面没有傻子!冒充奥斯瓦尔德徒弟来吓退我,这从道理上根本讲不通。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去决斗必然会失败,而我绝不甘愿为此丢掉性命。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更换决斗者,免得你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已经宣读了规则、确定了身份,按照战神决斗规则就不能退了。如果你硬要换助手上,对面也可以换。我就你一个法师,不用你,难道让战士和骑士去与对面的法师决斗吗?等着输吗?你的建议完全没有道理!”
弗朗西斯见忽悠没有成功,便说道:“大人,咱们也可以变通嘛!我知道队伍中藏着一个人,那人躲在暗处不想让我发现,但是他针对我的时候,我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感应?我想那应该是个专职的刺客,并且精通刺杀法师吧?这样的人才要用起来,不然就是浪费了。”
伯爵立刻说道:“那不是针对你的刺客,而是保护我的卫士,他不能代替你上场。”
“既然您这样说了,我也只能相信。”弗朗西斯点点头,说道:“执意要我上也可以,我一定会在形势不好的时候选择投降。利益决斗失败,您的损失就大了。所以,您得想个办法,最好要在我投降之前让那个刺客发挥作用……”
“你们法师都这么胆小的吗?”伯爵见他雇来的法师没有回答,便只好说道:“好,我会安排。想要人帮忙,你得把场面弄乱。刺客只能偷摸着出手,你明白吗?”
“我当然知道。”弗朗西斯见只能争取到这样的结果,便硬着头皮,抄起法杖向场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