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朝,长安城。
皇城,御史台,察院。
头戴法冠、身着青色官服、脚穿乌皮履的黄先之饮着茶汤,嘴里只觉得苦涩。
放弃了反抗的黄先之做了小官,近三十万的裹挟之众被放置绛州开采铜矿以苟且偷生。
虽然苦了点,总比饿死、被杀死好那么一丝。
“均平大将军,哦,黄御史,听说你的旧部尚均常在江州盘踞,占了一县之地。”
“更有安平率部东向,割据了整个楚州。”
“那么两个有本事的人,当初怎么就屈居你之下呢?”
其余九名监察御史肆无忌惮地取笑黄先之。
攻占蕲州的黄先之算一头猛虎,进了察院的黄先之只是一只温顺的小猫。
黄先之觉得,这加了小半壶醋的茶汤,竟然更苦了。
尚均常占据一县,只能算苟延残喘,倒不值一提。
可是,安平他怎么就占据了整个楚州?
就算丰朝想招降纳叛,安平此时也必然以正四品上楚州刺史的身份归降,又怎么是区区正八品上监察御史能比拟的?
这一刻,黄先之如万蚁噬心,万般滋味只化为无声叹息。
按理说,安平能割据一方,他黄先之至少也能平齐啊!
当初他雄心万丈,以为可以裹挟流民直取关中,活捉皇帝老儿,自己取而代之。
皇帝就该姓黄啊!
一入长安,黄先之便如雄鹰被困在鸟笼里,均平大将军的威风尽数化为乌有。
即便肯低下头颅蝇营狗苟,整个御史台的同僚、属官、吏员,尽管面带笑容,黄先之却感到了无尽的隔阂。
时不时,有人蓄意念出“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伍”的祖制,当面文雅地羞辱黄先之。
拳头总在发硬,黄先之却不得不堆出笑容,摇头苦笑。
他能感觉到,许多人巴不得他冲动一下,然后就可以开心地拿他下大理狱或台狱受刑了。
丰朝的牢狱,神龙进去,死虫出来;烈女进去,荡妇出来。
故而,即便受辱,黄先之还得唾面自干,只是将这些官员牢牢记在心间。
逮到合适的机会,定要将整个皇城的官吏屠宰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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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州。
安平取消了工商不得为官、从军的限制,让作坊主、商贾阶层欢呼雀跃。
这一条禁令的取消是必然,私盐贩子本身也能算“商”,自然要让他们合理合法地参与楚州事务。
盐团的成立,本身就打破了商贾不能从军的限制——认真地说,商贾手中的武装整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盐团校尉盘孝忠亲率几名媒婆,吹吹打打来到盐城县秋氏盐场。
“秋东主,大喜啊!”盘孝忠满面春风地拱手。“使君兼都尉安公,跟贵府小娘子不打不相识。”
“男未婚,女未嫁,年岁相当,正是天生好姻缘!”
盐场东主秋慎剧烈地咳了一阵,一口带着血丝的黄痰吐到土纸上,立刻有奴仆将土纸收走,扔到屋外的火盆中焚烧。
“老夫这副残躯,拖累了儿女。”秋慎眼里现出无奈。“盘校尉一番好意,老夫须跟小女商议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