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公府的另一处。
这个时辰,大通铺的下人房里叽叽喳喳地聊着天,素云一进房门,里头七八个丫鬟瞬间停了声朝她望去。
目光有怜悯或好奇,亦有不在意或鄙夷的。
甚至有不嫌事大的丫鬟在此刻开口问,“素云,你和那个姓周的有夫妻之实吗?他被赶出京,你要跟着走吗?”
此言一出,偌大的房中静默到诡异,不少人竖起耳朵,好奇地等待答案。
素云在门内顿住脚步,没往里走,又听另一丫鬟没好气地对提问的丫鬟道——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那么多干什么。”
不嫌事大的丫鬟不以为然,“有什么不能问的,待到明日,全京城都知道他们主仆用同一个男人,就算我不问,外头的人也好奇呢。”
是啊,全京城都会知道。
素云低头,虽没回答,心中却更坚定了离开京城的想法。
她留下只会抹黑国公府,抹黑世子夫人,增添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已经是自由身了,这些年也攒了几十两银子,足够离京生活一阵子,往后怎么活全可凭自己心意,再找个活计总不至于饿死自己。
素云不再在意周围投来的眼光,朝着自己的床位走去。
还未收拾被褥,只见床头压着一封信函。
信函上盖着京兆府的印章,见此,她心中冒出一种猜测,伸手将信函打开。
是判决下达的和离书。
素云怔怔地看着和离书上的每个字,想到自与周韬成亲以来的种种……闪着泪花的眼睛一眨,热泪低落在和离书上。
她保持着站立姿势,看了许久,久到同房的丫鬟们都好奇纸上是什么,怎么还哭了。
方才不嫌事大的丫鬟误以为是被问哭的,讪讪道:“我不问就是了,这有什么好哭的。”
素云仿若未闻,她的唇边蓦地露出笑沟,抬手擦了眼泪,将和离书收在怀里。
她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左右肩各背了个包袱,腰间还缠了个包袱,不顾众人注目,朝着门外走去。
经过青云院时,素云驻足观望,听里面安安静静,或许少夫人和世子已经休息了,于是抓紧包袱背带,疾步朝公府偏门而去。
今夜守着偏门的是一个年纪小的护卫。
素云将包袱解开,想用卖身契证明自己是自由身可以离开。
手都伸进了包袱里,才想起卖身契已经撕毁。
正尴尬时,那小护卫已经快速将门打开。
透过窄门,可以看见府外被路灯照亮的后街,还有摊贩在卖宵夜,素云重新将包袱捆绑好。
小护卫突然道:“等等。”
然后转身小跑到凉亭内,拎起什么再跑回来。
待走近,素云看见他手上的小包袱,护卫将小包袱递给她,“少夫人说,若你要走,就将这个给你,天凉了,去城南雇个马车吧。”
素云迟疑一瞬,伸手接过,打开看了看,是一件秋衣,秋衣里裹着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相当于她半年的月银,就这么白白给她了。
她心中五味杂陈,同护卫道了一句谢,又将包袱缠在了厚重的腰侧。
随即,跨门而出。
方走几步,就听窄门吱嘎一声,门关上了,她厌恶的生活,也真正结束了。
“姑娘,吃夜宵吗?”卖夜宵的摊主问道。
素云看着卖夜宵的老伯,突然转身,面对着国公府,朝着青云院的方向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最后一次迟迟不曾抬起。
未来会如何,虽迷茫,但她不会后悔。
当抬起头时,已是崭新的充满希望的素云,她朝着夜宵摊走去,爽快地朝着摊主道:“吃!两碗!”
“嘿嘿,好。”摊主应下,还怪会吃的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