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感觉那地方要乱起来了。你们就是从那边来的,估计更清楚。”脱欢也说道:“要是没什么花的地方,也不用急着都用完。就存起来,留着做大事吧。”
“还是台吉说得对。”其他老兵也纷纷赞同:“现在这个乱局,回乡购置土地,都没什么意义了,随时会被可恶的阿勒曼尼人给抢走。不买地的话,又没什么好投资的,总不能找犹太人去玩放贷游戏吧?”
杰士卡队长深以为然。
实际上,他自己就是这种情况的受害者。杰士卡家族本来有半个村子的土地,归他伯父掌管。结果,来自德意志宫廷的大贵族罗森伯格家族,趁着乱局,在波西米亚南部大肆圈地,把他家的土地也给吞并了。
杰士卡年轻的时候,和一个名叫卡特日娜的小贵族家的小姐结婚,双方门当户对,生活还不错。但当时,另一个和他同乡的小贵族,借了犹太商人的高利贷,受到了债主的欺骗和逼迫。
杰士卡那会儿年轻气盛,正义感爆棚,为了帮老乡保住领地,替人家出头担保,去和犹太人打官司。结果官司没打赢,自己也亏了不少钱,只能把卡特日娜夫人的领地也卖了抵债。
就这样,杰士卡自己也成了流浪骑士,只能四处给人当佣兵过日子,一直混到现在。这些苦处、难处,他都清楚得很。
大家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脱欢等人的意思。回头给众人说了下,带着大家一起道谢,就不再推辞,把金币收了下来。
“我们一人分一点。剩下的,就让查理带回去。”他告诉众人:“我一直感觉,布拉格市民并不怎么可靠。这些人看起来势力很大,但他们根本没有坚定的目标,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看到有利可图,就去凑热闹;看到皇帝要严厉镇压,就立刻开始动摇。跟这样的人一起,恐怕是没法做好事情的。”
“国王和主教们都不是傻子,各个击破的战略,我们会,他们也肯定会。到时候,只要稍微妥协一些,让出点剩饭给这些市民,他们估计就会立刻抛弃我们了。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想办法,建立一个自己的根据地。”
“乡下还是有人欢迎我们的。”一个手下说:“有些信徒聚集在布拉格南边的山里,把那里称为圣经中的塔博尔山。他们之前就邀请大家都去那里聚义了,我们要不要也去投他们的山寨,花钱把那里扩建一下?”
“要是之前,我们没得选,不去那边也不行。但现在,我们可以仔细考虑一下了。”杰士卡队长犹豫了下,说:“那边人是多了些,但情况太混乱,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实在不行,我们自己单独建立个根据地得了。”
“你不需要纠结,队长。在哪里都无所谓的。”一个修士安慰道:“塔博尔山本来就是一个教义中的意象,并不一定是具体的哪座山头。只要我们能建设好那里,所有地方都可以叫塔博尔山。在什么地方聚集,也无所谓,只要方便就行了。”
“您也看到了,我们的需求就只有这些。”杰士卡队长于是对脱欢等人说:“罗马方面,对我们有没有别的期待呢?如果有其他要求,也可以一并告诉我们。”
“那你们问问他吧。”脱欢立刻指了指郭康:“他是个当大牧首的料,宗教问题,战略问题,其实都能问他。”
这里的众人,在之前安置难民的时候,都和城里的罗斯人接触过不少,知道郭康的事迹。听他这么说,立刻都看向郭康,想要请教他。
“别这么说我。”郭康笑道:“在罗马公教那边,我们的名声可不好。你别看他说得好听,我那些宗教理解,怕是能把不少神父们气死。你们真要听?”
“我们又无所谓。”杰士卡队长坦言:“我们已经够让不少神父气死了。甚至,别说教廷派来的神父了,连不少异端,都不喜欢我们。我们的处境,其实是差不多的。”
“被教会反对的,未必都是好人。我来这边的路上,还看到不少亚当派在活动呢。我们怎么和他们相处啊?”
“那又是什么?”脱欢好奇道。
“那是个挺古老的教派了。”郭康告诉他:“最早的亚当派,在奥古斯丁的着作里,就被记录过。这些人认为,大家应该从世俗的道德约束中解放出来,回归亚当和夏娃时代那种纯真状态。他们反对一切规则,认为世俗的规矩不能定义人的好坏,尤其反对婚姻这种社会关系。在举行宗教仪式的时候,亚当派成员拒绝穿戴衣物,因此这些人也很好认。”
“现在的欧洲,这个教派也在复兴。他们从事集体生活,反对私有财产,认为应该消灭婚姻,把人类从家庭制度中解放出来。这些人的行为,也和之前一样:他们常年赤身,在公共场所也不穿衣服。所以,其他被公教教会视为异端的派别,也不见得喜欢他们。”
“那确实挺离谱的……”脱欢惊讶地说:“怎么还有这种人啊?”
“其实不离谱,这千多年来,欧洲人对社会的改革意见,就没多少创新的地方。”郭康不以为然:“反对国家或者家庭,希望用宗教情怀压制欲望,来实现公有制,回归远古,以此杜绝腐化……搞来搞去,还是这几套。”
“怪不得就没有一个能成事的。”脱欢了然。
“是啊。”郭康点点头。
亚当派一度参加过胡斯派的斗争,因为双方都反对教会坚持的等级制度。尤其是和胡斯派里的激进势力“塔博尔派”,确实有一些共同语言。
塔博尔派主要由波西米亚的贫穷农民和破产小贵族组成,也喜欢集体生活,支持财产公有制,很强调组织纪律,因此战斗力也不错。杰士卡后来的主要支持者,就包括这些人。
但是,塔博尔派坚持严格的一夫一妻制度,在婚姻和爱的方面比较保守。而亚当派则支持自由恋爱,认为‘贞洁的人不配进入弥赛亚的王国’。他们那个群体生活,显然也不是塔博尔人理解的那种军事化的集体生活。因此,双方的矛盾很快爆发。
历史上,一直主张宽容,甚至能团结大贵族的杰士卡,这次一反常态,亲自出面镇压了亚当派。他们的一些首领被处决,剩下的人被赶出了塔博尔镇。因为缺乏战斗力,这个派别很快被教会势力消灭,剩下的人则成了零散的强盗,不成气候了。
后世还有人认为,亚当派也是早期的新教源头之一。这个说法很让人怀疑,但也可以看出,并不是主张教会改革的人,都是可以合作的对象。有些所谓改革者,比教会自己都让人难绷。而这,也算这里的一个特色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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