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外的空地上,两群人正互相对峙着。
相公庙村的将近一百号人,在空地一角窃窃私语。马家庄的人则来了二百多个,都聚在空地斜对面,好些人都在来回张望着。
张百户连忙小跑过去,大声问道:“老马,你们这搞什么呢?”
“我还想问你呢。”马十柱也大声回答:“说好的回头一起演武,你们村单独跑这边干什么?”
“那你们不也跑过来了么?”张百户自然不好直接解释,只能先反问道。
“我们天天都出来练行军的。”马十柱不以为然:“这不是基本功么。”
张百户没他能说,一时难以驳倒他,杨老百户只好亲自出面,走到坡底,说道:“我们村招待贵客呢,准备临时补个节目助兴的。十柱,你们就先继续去练习吧,这地方我们还得用呢。”
“那我们这边,会的人也不少啊。”张百户不服气地说:“只是谁想到,你给人看这个啊。”
而且,武器的效能远不止战时使用,平时的维护也非常重要。中原式的弩,是个很难伺候的武器,汉朝人能这么普遍地用弩,也是因为他们的制度完善。
“而如果想省点事,我们只需要一根木棍。弓把固定木棍一段,弓弦每次都拉到木棍上的固定位置,把弦都挂在这儿的机关上,就能保证幅度次次一致了。”他说着,又掏了掏背包:“然后,我们就得到了一把弩。”
“这么一大堆理论,还有长年累月的练习,就这么……‘咔哒’一下,就行了。”
哪怕是在边境的烽火台,也要每天进行各种记录,称为“日作簿”,登记每天的各种活动。士卒们还要定时点验粮食、烽火燃料、武器,乃至医药,因为这些物资的储备,都有明确的规定,上司也会定期检查,并把结果纳入功绩考评。
“不是,你这是干什么?”张百户惊讶地说。
“一个弓手,几年都未必能练好。而一个弩手,几个月就能很熟练了。”他举了举手里的弓和弩:“哪怕不看力量和瞄准上的方便,只这些技术上的细节,就能看出为什么时间差距这么大了——最耗费时间的苦功夫,都这么给省过去了。”
“我觉得,我们的思路可能不太一样。”马十柱解释道:“古人说,伱要是对着上等的榜样学习,估计也就能学到个中等水平,所以我们村里的人,都是照着百户的标准去教育的,这样才能当个好士兵。这不是谁会谁不会的问题,而是大家本来就应该都去学啊。”
所以,对士卒的教育,对军队的组织,才是郭康认定最关键的地方。
“我们打仗,得动脑子,用知识才行。哪怕训练的时候也是如此。要我说,只要了解的深了,都会知道这些知识的作用。”他说着,从旁边村民的背包里,拿出一张短弓:“大家对这种弓,都很熟悉吧。我们就拿这个举例子吧。”
汉朝声称能“一汉当五胡”,不是因为汉人更大更强,块头是杂胡的五倍,而正是因为这些军队组织和士兵专业能力上的优势。相反,大宋军队就远逊于此,甚至不如丢了官家之后,完全依靠自行组织的状况。可见,这些完善的制度规则,以及更重要的落实下去的能力,才是战斗力的关键。
“《射经》说,‘身体端正如同树干,手臂伸直如同树枝’。站立的时候,面颊不能偏歪,脖子不能后缩,胸不能前凸,背不能后驼;开弓的时候,要盯着目标,前后手同时发力开弓,持弓手必须伸直水平,控弦手右肩膀肘关节处也要水平,以至于可以在手肘上放置水杯。这才算做到了标准动作。”他介绍道。
当然,这些就算发现了也没用。对大宋士兵来说,哪怕射表都过于超纲了……
“好了好了。”郭昭文站出来,打圆场道:“都知道老马你能说,就别为难人家了。这样,今天我们跟着大哥,正好来这里,给这几个孩子准备礼物呢。不如大家就一起,给他们几个露一手吧。”
“不过,虽然发掘出了汉朝的先进遗物,也破解了口诀,但汉朝的士兵会根据口诀进行估算,宋朝士兵却做不到。结果,这种失落的古代技术,还是没能普及开。”
“我们的军队里,用弓多,用弩很少,所以之前也没怎么注意过。”义父说着,问郭康:“你觉得用得着么?今后的方向,应该主要是火器了吧。”
“老叔,表演怎么能不带我们啊。”马十柱却顺势纠缠起来:“这种展示,当然是声势越大,效果越好了。我们马家庄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卖点力气,耍耍花拳绣腿的功夫,还是有的。今天既然碰巧遇上,不正说明天父也想让我们帮您村里各位捧个场么?要是就这么直接走了,反倒怠慢了诸位贵客,我们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啊。”
马十柱拱了拱手,招呼众人进场。他们村的人便放下各自的背包,整齐地排在一起,然后走了进来,两两一组站定。随后,马十柱喊了一声:“开始练习!”他们便互相抵住,表演起摔跤来。
“我们最近在琢磨这个,所以就有感而发了。”马十柱告诉他:“史书上说,汉朝的时候还有射远的数据,做成表格背下来,就能省不少事,不用自己临时估算了。这要是能重现出来,还可以进一步降低难度。所以,我们也在琢磨,想要多试试,给它重新编一套出来。”
按汉朝规则,一天的工作就是一日的绩效;而每年考核种,弩射只要达到12中6的标准,多中一箭,就是十五天的绩效奖励。所以士卒们虽然经常抱怨,甚至互相通风报信,了解督察组的去向,但还是愿意积极维护,以求得到功绩。
这些繁杂的工作,很多都需要计算和文牍记录,所以只要有机会,士卒都会设法学写字。后世学者在汉朝烽燧里发现了大量的习字简牍,还有急就篇之类的启蒙读物。一些人还会默写乘法表,乃至抄写四书五经,试图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
其他人都没有反对,他就继续说道:“让东道主先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