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种公文和咨询会议中,连续忙活了几天之后,郭康又遇到了脱欢前来拜访。这次,他一找上门,就给郭康说道:“你要升官了,赶紧准备一下吧。”
“啊”郭康不明所以。
“朝廷最近在开会讨论,埃及那边应该怎么对付呢。”脱欢告诉他:“你之前写的报告,步丞相很看重,专门印了一些,在十三人会议的时候,亲自出面发给大家,说应该看看新一代才俊的想法。其他人也都觉得很有道理,目前也没有表示反对的。”
“元老院开会的时候,王师父也专门帮你宣讲了一次。他觉得,在异教地区,从基层开始重新经营,这是第一次。所以,需要一些更有开创性的思路,而现在最有前景的,就是你这套想法了。现在,那边还在收集意见,不过大体应该没问题了。”
“王师父一直这样。”郭康摇摇头:“我给他说了,这就是个参考,他也不信。我觉得他把我吹得太高了,这样早晚会有麻烦的。”
“还有步丞相也是。我知道他心里没底,但是这么做,也太……刻意了。他也是个老官吏了,这事怎么搞的这么唐突……”
“建帐立国以来,他是第一个平民出身的丞相。”脱欢告诉他:“而且,还不止这个职位本身。你想想,除了教会代表之外,十三人会议之前有真正的平民么”
“这样啊……”郭康反应了过来。
之前,能进入十三人会议的,要么是汗室成员和柱国们,要么也是北衙贵人和各路外戚、开国功臣家族的人。偶尔有其他的情况,一般也是作为勋贵世家的养子或者代表。
这也是哪怕在紫帐汗国,教会都有不少平民支持者的原因。尹道长和王大喇嘛,都是平民乃至流民。除了老牌军事勋贵,他俩才是十三人会议里最稳定的成员。这种机会,大家自然都会珍惜的。
这种情况,要是在中原,肯定早就会有大批人不满了。但泰西的事情,就是这么糟糕,以至于紫帐汗国的情况,都属于上升渠道比较通畅的那种了。
这次的情况,其实也是一个意外。本来,要是正常交替的话,应该是轮不到他的。王丞相虽然确实年纪大了,这几年可能就会退休致仕,但新任的人选,大家也是大概有数的,估计就是礼部的人。之前,曹建的父亲就是最可能的候选人,备选人选则一般认为是皇后的堂兄。总之,哪怕是民间喜欢大言、热衷于夸张议论的好事者,也没有几个看好他的。
不过,因为突发的事件,王丞相提前引退,曹家也暴露出一堆问题,正在急着内部调整。这个空档期,才给了其他人难得的机会。
作为受益者,新任的步丞相显然也明白其中原委,和自己的真实处境。所以一上来,就开始向大家示好。尤其是他对郭康的态度,显然也是为了表明立场,寻求实力派人物的支持。不管是为了今后处理公事的时候减少内耗,还是为了获得私人支持坐稳位置,这样的行为,也都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郭康自己其实也是官场新人,突然被丞相这么客气地对待,总觉得很怪就是了……
“我还是给他说一下,表达下自己的立场吧。”他挠了挠头,对脱欢说:“他现在有点用力过度了。这样怕是会有损于名声,也不利于维持丞相的威信。今后相府的工作,乃至后面的其他平民官员,都会受到影响的。”
“你别想这么多。”脱欢却摆摆手:“他吹你的,你接受下来就行。这样,反而才对伱俩都有好处。”
“啊”
“我总觉得你受中原那边,影响太大了。但咱们这边不是中原,不能拿那边的情况硬套。”脱欢解释道:“我们国家的权威不如中原稳固,官员的威信,也不完全是来自朝廷的任命。这边也没有完善的科举,所以官场上,清流、正道的名声,也没有那么重要。”
“就目前这个环境,你坦然接受他的称赞,配合他的话,就是对他权威的承认了;而且现在,大家都知道,你就说郭氏和汗廷都器重的新一代人物,不少官吏都在看着你呢。你俩打过配合,他跟你关系好,不但对名声没什么损害,反而更有利于他展开工作。现在还有未来的平民官吏,也反而能得到更多信心,去踏实做事。”
“这样啊……”郭康这才明白什么意思。
“官吏们的心思,可不像你那些斯拉夫人那么简单。”脱欢摇摇头:“不过,这也不是大事。很快,朝廷就会给你实际职务,让你去做事。这些东西,多练练,就知道了。”
“你又说职务,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郭康连忙问。
“你不是说要在埃及找个地方做试点,招人搞水利么。”脱欢说:“王师父也一直在说,我们能不能在更广大的地区站住脚,尝试进行不同宗教的管理,也需要实验。所以朝廷很重视,准备专门划一个区域出来,让你主持。”
“实际管事,和理论上的规划,差别还是挺大的。长期经营的工作,跟你之前临时号召斯拉夫人,也会不太一样。不过,但凡大事,都少不了这些基础工作的支持,所以,你还是好好准备一下吧。我这次来,也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提前帮忙的。”
“我现在也说不好。”郭康承认道:“不过,只要军事上能打赢,我觉得问题应该不会很大。”
“因为宗教的关键,不在于教义,而在于宗教组织本身。地中海世界长期分裂,大家没有能力建立统一的组织,所以宗教自然也会跟着分裂。哪怕当年曾经是同一个信仰,理论上都是一个宗教的教友,实际上也总会分化出不同的教派,互相视对方为异端。这是因为,大家本来就有这个‘分裂’的需求。”
“天父给了我们充分的自由,我们也不能把分裂的过错推到祂身上。说到底,这不还是人自己的问题。”他摊摊手,说道。
“我明白了。你认为我们只要保持更稳定的组织,那么教义的分裂也就不是问题了。”脱欢想了想,说。
“是的。宗教和宗教组织,也是两回事。宗教给宗教组织提供了合法性,但宗教组织最核心的功能,却反而不是宗教,而是提供公共服务。”郭康继续解释道:
“在我看来,教义这些,其实只是工具。你看波斯人就知道了。信阿胡拉-玛兹达,信天父,还是信胡大,对于普通人来说,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么恐怕很有限吧。只不过,拜火教的组织早已腐化,对民间已经失去了影响力。民间需要有生命力的宗教组织来维持公共服务,而景教、天方教正好能填补这个缺口。所以萨珊波斯还没有灭亡的时候,拜火教就已经失去生命力了。我想,就是由于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