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终河宴的手只是轻轻落在月瑶肩上,月瑶回头奇怪地看着他。河宴的表情若有所思,看着月瑶的那双眼睛眼神深邃如宇。他缓缓开口,语气却很轻松:“月瑶姐姐,你先带乘风哥哥回吧。我去找伏羲琴,找到了就带回去。”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我也有天族的血脉呢。”
月瑶想了想,乘风这样不能再待下去,自己也帮不上多少忙,只能相信河宴了。她没问河宴怎么会在这,想来也只能是为了伏羲琴。她和乘风一样,对河宴是为了天后才来深信不疑。
月瑶扶起乘风,用灵力启动神行术。张开了一扇幽蓝色的传送门。
“那就拜托你了。”月瑶重重行了一礼。
“嗯。”河宴语带哽咽。月瑶有所察觉,抬头看他的瞬间,感受到一阵强大的推力从正面袭来,突然就失去了平衡,抑制不住地往后倒去,直接跌进了传送门里。
在传送门合上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什么泛着光,很冷也很微弱,像是他的眼泪。
“已经决定了要杀两个,为什么放他们走?”朔从一边的阴影里走出来,用森寒的声音问河宴,河宴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只是没有回答他。
“你来晚了,伏羲琴,我已经拿到了。”河宴的话冷漠而平淡。
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指了指庭中的空地:“如果你是说在那里面的话,恐怕······”
河宴瞳孔一缩,跑过去施印解开了结界,空空如也,里面的前朝天女不知去向。河宴转头一看,庭角的白布袋也不翼而飞。
“看来你失手了啊。”朔失去兴趣般摇摇头,转身打了个响指开了漆黑如墨的传送门,径直往里走去,他甚至没有多看河宴一眼。
他化成鸟跟着那个仙女一般的女孩往里飞,地宫的震动越来越强烈。途中他被落石砸中,险些现出真身。在极速坠落之间,他突然跌进什么东西里,周遭都是柔软的触感。他一抬头,正对她清丽的脸,白头翁小小的眼睛和她灵动的双眸四目相对。
他被她捧在手心里。
她护着他躲开乱石,走出那个区域才松了一口气,轻轻把他放飞。他悬停在半空中回头看她,她说:“你快走呀,飞出这里,这里很危险的。”
就好像她觉得一只鸟也能听得懂。
他有种莫名的感动,在她眼中,他只不过是一只白头翁,她却待他如此。他暗叹,要是所有神祇都像她一样仁爱就好了。
他在后面跟着她,看见她遇见了之前那两个天族将军。三只眼睛的那个说乘风大人不见了,想来应该是之前她身边那个男的。
看来是个重要人物啊。连这种衣着的将军都要叫大人。
另一个华服锦衣、头发很长的将军跟她说有什么石像的事,说要立刻回天庭,但是她看起来不同意,说让他们先走。二人苦苦相劝,但她很坚决。最后没办法,两人只好先走,她一个人往更深处的地方走去。
他没犹豫,就跟了上去。好像这本来是一件不需要犹豫的事情。但他其实知道,这很有可能会是不归路。
果然如他所料。她好像遇到了熟人,进了其中一个偏殿。他趁结界打开的时候溜了进去,却看见那个乘风受伤了,而那个所谓熟人聚起灵力差点想杀了她,最后又不知为何没动手。
他差点出手阻止,往那边飞的途中发现不用,尴尬得变了方向,注意到原本很难注意到的东西。
那是个放在角落里的白布口袋,裹着某种长条的东西。他想起之前偷听的对话里出现的伏羲琴。
他们都在找的,就是这个吧。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先拿着,待会给她不就好了。这么想着,他悄悄过去用喙碰了一下口袋,用灵力把它转移了。
可是事情出乎意料,她突然开了传送门要走,那个熟人还推了她一把,她和乘风直接就走了。他没来得及给她。
他想过要不要还给这个熟人。可是他清楚地看见了那个人举起手时的杀意。他觉得交给他不妥。
所以他把自己也转移了,直接出了地宫,回了神木上的巢。
这个东西,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去找?他想不通。此时他眼前的白布口袋已经拆开了,里面确实是一把琴,不过这把琴实在是······其貌不扬。又老又旧,连弦都没一根好的,基本上都崩断了,琴身也有破损,有很多雕饰都已经看不清了。整个就是个荒废很久的,看起来跟别的琴一模一样的坏掉了的琴。
他不认为这是个会惊动天族的宝物。
他抱着失望的心情去把它重新装进袋子,但就在他的手碰到琴身的一霎那,有个浑厚的老头子的声音叫住他:“哎,别碰!你洗手了吗?”
他愣了愣,往四周看了看,空无一人。
“别找了,我在这。”
只见琴身里突然浮起来一缕烟,他在烟里幻出轮廓,是个有点微胖的老人,留着很长的长胡子。
“啊,看来这次很没排面啊,是个小妖怪。”老人看样子很不悦,“喂,小妖怪我问你,你怎么拿到伏羲琴的?偷的吗?”
他一脸莫名其妙,他怎么知道?
“你这小妖怪莫非还能抢呢?实力太弱了别人随随便便就能宰了你,啧啧······”老人看了看周围,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想了想,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伏羲?”
老人当场炸毛了:“我的名讳是你这种小妖怪可以直呼的吗?你这平淡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我可是伏羲、上古神明伏羲!”
他很迟疑地看着老人,有哪里不对吗?
伏羲算是服了,这不仅是最没排面的一次,也是最不受待见的一次,这人居然一点不惊讶,换个人早就跪下磕头了。
“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快给我准备一点有灵力的东西,我饿了太久了。”
他有点不耐烦了:“没有那种东西,这里是西山。我还有事,你随意。”
“诶······”不待伏羲反应过来他就从门口飞了下去,留老头子一个人可怜兮兮在门里,脆弱而无助。
天庭上两旁天兵身着玄色的铠甲,冷冰冰的金属密密麻麻却从未相互碰触而发出声响,各色仙君立于天帝两旁,那个至高无上的神正坐在金光闪烁的宝座上,据传单单座上繁复的花纹就雕了三个月之久。
他的神情很忧郁,而跪在殿上的,他关注最少的皇子,却给他带来了危险的消息。
“父皇,”河宴颤抖的声音讲述着天帝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前朝天女和她兄长在乘风大哥与月瑶姐姐走时就到了那里,他们从殿里拿走了伏羲琴,打伤我之后走掉了。”
“你姐姐刚刚回来时还很诧异你为什么推她,原来是余孽到了。丢了伏羲琴不怪你,倒是你能有这番胆识,是父皇小看你了。”天帝叹了叹,挥挥手示意河宴下去休息,指了一位神医给他疗伤,神医跟随河宴下了殿。
谛听站在天帝旁边欲言又止,天帝问他:“怎么,你有话要说?”
于是他走到前面行礼,说道:“陛下,前朝余孽恨我朝入骨,如此轻易放过河宴殿下,臣窃以为,有悖常理。”
“河宴并不出众,他们也许并不知道他是孤的子嗣。”天帝若有所思,“乘风的伤势怎么样了?伏羲琴的下落也得再找找。”
谛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有再开口。
神医躬行在河宴身后,一路小心询问,但河宴却似乎心不在焉。
“殿下,似乎,走错方向了,殿下的寝宫在那边。”神医忍不住停下来跟河宴指了指身后。
“我想一个人走走再回,你先去梵天殿等着吧。”河宴面无表情,声音像极北之地的玄冰一样冷。
“可是殿下你的伤势······”
“我说了你先去殿里等。”河宴看了医者一眼,眼神像看着羊的狼,“我以为你听清楚了。”
“是,殿下。”
那个医者颤巍巍地走后,他不久就到了目的地。那是个很宏伟的建筑,巨大的石柱有上千年的历史,非常锐利的棱角和黑漆漆的钢搭的壳看起来没有一点点活物的温度。蓝色的天雷交织在其中,不时降下一道闪电,响起一阵灼烧的滋滋声和惨叫,空气中弥漫着血和焦灼的味道。
这是天牢。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神或者别的活着的东西进去了以后还能活着出来。
河宴只抬头看了一眼,就信步走了进去。
当走到里层的时候,戴着面具全副铠甲的守卫拦住了他,交叉的寒枪告诉他此路不通。河宴停了下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天帝下令不得入内,殿下。”其中一个守卫开口禀告。
“父皇让我来检查石像的情况,我在古神殿见过他们,我来看是否能延缓封印解除的速度。”
“可是天帝没有······”
“石像随时会复活,你们拖延的每一秒都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河宴厉声打断了他,“现在你们确定还要拦着我?”
两个守卫对望一眼,而后同时挪开了长枪。
河宴掠过他们,急匆匆往里走。他知道,这一步再也无法回头,留给他的时间确实有限。但当他走进中央结界里看到两个正在等候的身影,他知道还不算晚。
“我们等你很久了殿下。”其中一个红头发笑得很贼,狡黠的眼睛转了几转,“天帝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现在我们的事业才刚刚开始。”
西山
“喂······”
伏羲喊他很多声了,都开始带有一点点哀求的味道,但他在一旁吃他的晚餐,烤兔子,吃得旁若无人。
“喂,能不能考虑一下老年人的感受啊?我饿了几千年了。”伏羲都没力气愤怒了,“你给我放下那只兔子,给我找点有灵力的东西吃饱······我满足你一个愿望好不好?”
大概是最后这句话引起了他的兴趣,他侧过脸看了看伏羲,问:“什么愿望?”
伏羲终于找回了一点排面,清了清嗓子,满心以为要谈条件了,说:“我可以帮你找一个人,可以帮你解印结印,可以帮你增强灵力······”
还没说完,他又开始吃烤兔子了,还甩了伏羲一句:“没兴趣。”
伏羲满头问号,什么玩意?这几千年就进化出这么一个败类?
但伏羲没有放弃,他循循善诱:“你就没有什么喜欢的人找不到了?你不想让你讨厌的人永远消失?你可以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高手,想干嘛干嘛······”
他看起来像是仔细想了想,然后在伏羲期待的目光注视下说:
“没有。不想。”
伏羲气得差点又死回琴里。
“你知不知道我是上古神灵?现在随便找个人都是要求我办事的!你在这里虐待神灵······你你你你会被天罚的!”
······
伏羲骂得累了喘口气的时候,他突然递了个树枝过来,枝上烤兔子外焦里嫩,还滋滋地冒着油。
“吃不吃?”他问。
“有灵力吗?”伏羲有点流口水,但还是保持尊严问。
“没有。”他很诚实,“但是管饱。”
大概伏羲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没有灵力的食物吃起来这么香。作为一个虚体本来吃这种东西是不能补充什么力量的。但是伏羲实在太饿了,还觉得味道挺不错的。
吃饱了不慌。伏羲还是觉得不太好,问这鸟妖:“伏羲从来不欠人情,吃了你的东西,就得帮你个忙,你好好想想,想见谁,或者想杀了谁?”
“谁都可以吗?”
伏羲一看有戏,又来了兴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伏羲大帝······”
“我想见个女孩。”
伏羲等着听人物介绍,半晌没声才发现没了下文。
“就没了?!?!”伏羲差点吐出来。
“短发,白衣服,眼睛很大很漂亮······”他很努力地回想,但毕竟只见过一面,印象很有限。
“我······”伏羲欲哭无泪。“名字呢?家世呢?身份呢?”
“我要知道还用你找?”
······
伏羲终于承认自己小看了这个鸟妖,这家伙的逻辑与众不同,跟他以前认识的家伙都不太一样。
“你怎么偷到琴的?”伏羲突然冷不丁问了一句。
“变成鸟,用喙碰一下琴······”
伏羲突然惊起:“移形术?”
他却对这个名词毫无反应,还问:“什么?”
“你能把自己移走吗?”伏羲眼神里有一丝肃杀。
“不然我怎么从地宫里出来?”他耸耸肩。
“地宫······”伏羲陷入深思,“我记得上一次应该是天帝涂山殊玄把我打开,希望能封住一个灵魂,现在他怎么样了?”
“你说古帝啊,死了好久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迟疑,“西山前战死的。现在的天帝是临决。”
“哦,这样啊。”伏羲简单地回应之后,就陷入了一段长长的沉默。
等夕阳西下,暖暖的晚照斜斜地撒在他的巢里。他从神木上下来,看见伏羲正在窗口等他。
“老神仙,等我干嘛?”他难得心情很好。
“从明天开始,我教你修炼灵力。你听我的就行,今晚早点休息。”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自己钻进了琴里。
他一愣一愣的,想来是老神仙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想留点东西给他。他练灵力本来纯粹是天分,老神仙愿意指点,他觉得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