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璋院的到来定会打破橘邸的“势力均衡”。
另外,若与天璋院结婚,那德川家茂……现任的征夷大将军可就真成他的义子了!
昔日的朋友,今日的父子……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呼唤钩回了青登的意识。
“橘君……橘君……!橘君!”
青登浑身一震,忙不迭地循声望去——只见桐生老板站在五米开外,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橘君,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而且表情还这么古怪。”
青登闻言,下意识地抬手抚脸。
因为没有镜子,所以他无从得知自己刻下的表情究竟是何模样。
不过,他大致摸得出来:自己的面部线条显现出诡异的扭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没什么,我只不过是……为琐事所困。”
他胡扯两句,随口搪塞过去。
他当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将“征夷大将军想当我义子”这等重大秘闻给外泄出去。
他一边用力揉脸,调整身心状态,一边在心中自嘲。
明明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他却开始幻想起“跟天璋院结婚后的新生活”……
可见他现在的心绪,确实是乱得一塌糊涂。
桐生老板上下打量了青登几眼,尽管脸上仍挂着淡淡的困惑之色,但他并未多问,转而讲起正事:
“橘君,我找到四季崎季寄了。果不其然,他最近一直在吉原厮混,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回家了。”
闻听是正经的要事,青登顿时面露认真、严肃的神情,那些稀奇古怪的杂念统统抛诸脑后。
桐生老板的话音未完:
“如何?今晚就去见他吗?”
青登弯起嘴角,毫不踌躇地回答:
“那当然!我巴不得在一日之内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
……
……
是夜——
江户,日本堤,吉原——
在青登的记忆中,他上次光顾吉原,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得要追溯至追查幻附淀的那个时候。
吉原还是老样子。
一入夜,街边与各家游女屋的门前便挂起一盏盏桃红色的灯笼,将整座城廓照得一片通红。平添几分旖旎气氛。
不过,相较以往,吉原街上的人流量大减,空气中透出萧瑟的味道。
自打幕府取消“参觐交代”后,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使江户的经济遭受重创。
江户只有一半的人口是常驻的,另外一半的人口是流动的。
每年都有至少一半的大名携带少则数十、多则数千的随从赶赴江户。
他们的长途跋涉,不仅为沿途的旅店、饭馆、居酒屋、驿站带来可观的收入,同时也为江户经济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不夸张的说,江户的繁荣若有“10分”,那么其中的3分乃至4分都要归功于“参觐交代”。
现如今,随着“参觐交代”的取消,不再有大名携带随从前往江户,使得江户的总人口跳水式大跌,进而令经济受挫。
吉原所做的这些勾当,乃纯粹的“服务业”。
客源的直接减少,对吉原造成的冲击是十分直观且显着的。
吉原的衰败,从见世番们的热情程度便可窥见一二。
师徒二人刚一迈过吉原的大门,顿时有不少见世番拥上前来,不遗余力地拉客。
【注·见世番:又称“妓夫”,即俗称的“龟公”,在游女屋正门附近设立台座招揽客人。】
“两位客人!你们想去哪儿?”
“请务必来我们店!”
“我们店新来了几个年轻姑娘!”
虽然桐生老板已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但这丝毫不妨碍见世番的热情。
当然,甭管他们说了什么,师徒二人都不为所动,全当作是耳旁风。
他们迈着大步,不带半分停留地向前行进,直奔向四季崎季寄所在的游女屋。
为了掩人耳目,青登戴着遮住大半张面庞的低沿斗笠,同时尽量沉默,避免跟人产生交流。
冷不丁的,青登微微抬起头上的低沿斗笠,顺着笠沿往左右望去。
为了方便客人们的挑选、指名,各间游女屋都会在一楼的面向街道的那一侧,开设一处类似橱窗一般的空间,以牢房般的方格围栏封起来。
游女们便坐在这些“橱窗”里头,过往的客人们就这么隔着围栏自由挑选心仪的姑娘。
时下刚过饭点,正是吉原生意最红火的时间段。
然而,碍于客流量的大减,依然有不少游女未获指名,仍困坐在“橱窗”中。
每当师徒二人经过各间“橱窗”,里头的游女们便纷纷各显神通。
或是变换坐姿、昂首挺胸,努力展现自己身上最有魅力的地方。
或是眼巴巴地看着师徒二人,渴求他们的垂怜。
看着这些跟坐牢没啥两样的游女们,青登沉下眼皮,抿了抿唇,不知作何想法。
桐生老板注意到青登的异样,随口问道:
“橘君,你似乎不喜欢游廓啊?”
青登扯了扯嘴角,以真假难辨的戏谑口吻说道:
“桐生老板,实不相瞒,假使有一天让我得了天下,那我定要展开大刀阔斧的改革,让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能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桐生老板闻言,顿时一愣,眸中掠过几分讶色。
少顷,他换上幽幽的口吻:
“……仔细想来,尽管我们有着很深的交情,但我从未问过你对‘世道’的看法呢。”
“橘君,假使未来真有那么一天,你成为天下共主,你打算建立一个什么样的世道?”
“你是源氏的后人,完全可以开创一个新的幕府。”
“还是说效仿平将门,自称‘新皇’,消灭京都朝廷,开创一个新的王朝?”
“在这个由你一手建立的崭新国度里,你打算施行什么样的制度呢?”
“是要完全复刻江户幕府的“幕藩体制”,由幕府与诸藩来共治天下吗?”
“还是向秦始皇看齐,以强大的军力扫平天下诸侯,废分封,行郡县,推行中央集权?”
假使让外人听见桐生老板的这番言论,只怕会瞠目结舌。
竟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公然讲出这种会掉脑袋的大逆不道的话……
青登安静听完后,微微一笑:
“桐生老板,这儿人多耳杂,我不便多讲。”
“不过……我可以稍微跟你透露一二。”
“自我当差起,我见到的最多的东西便是‘不平等’,以及因此引发的‘压迫’。”
“我发自内心地厌恶‘压迫’与‘不平等’。”
“因此,我心目中的理想之世,便是一个没有身份之别,再无‘压迫’与‘不平等’,没有掠夺,没有战争,所有人都可以昂首挺胸地立于天地之间的大同之世。”
“好了,我能说的就这么多。”
“再说下去,我的野心可就要彻底暴露了。”
青登以玩笑的口吻收了个尾。
仿佛听见什么不得了的发言,桐生老板的瞳孔微缩,一脸惊奇地看着青登。
“……橘君,你的野心不小啊。”
他说着摊了摊手,作遗憾状。
“怎可惜……若欲开创这样的世道,可不是光凭‘努力’与‘威望’就能办到的。”
青登莞尔:
“这样正好,太易得到的果实,反倒不甘甜了。”
桐生老板哑然失笑:
“……橘君,假使将来你真打算建立此等盛世,不必客气,尽管向我求助吧,我会倾尽所能地支持你的。”
青登闻言,轻笑了几声:
“嗯,我会的。到时候,你可别叫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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