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所料,道士在九龙国地位尊崇,受皇家供奉,对云游道士也是礼敬有加。
据老者听闻,在附近几国皆是如此,道士出关入关不仅不用关文,主官还会主动前来见礼。
说话间,渡口在望。
“老丈住在城外,不怕山中妖怪吗?”
秦桑看向老者,问道。
此界鸟兽草木极易感灵修行,即便是凡人,肯定会经常看到。
老者还未开口,少年便脆声道:“有城皇爷和白龙君庇佑着我们,妖怪不敢越雷池一步!”
说起城皇爷和白龙君时,少年满脸崇敬之色。
秦桑也已得知,所谓城皇爷,指的是浮龙城一座城皇庙供奉的神明。
白龙君则是前方这条河的河神。
九龙国崇道敬神,全国上下莫不如是,浮龙城每年都有敬城皇、河神的祭礼,哪怕他们这些住在城外的村民,也要年年祭拜,国中甚至有发令,不拜者以重罪论处。
此等情形,在风暴界凡间亦不在少数。
不过神明皆是虚假,多为敛财之举,即使真有护佑一方的神明,也是修士假托神灵所为。
九龙国虽敬神,好就好在祭礼由官府主导,不需臣民上交贵重供品,是以皆是诚心敬神。
秦桑心中暗想,神明未必是真,但肯定有震慑妖鬼、护持一方的存在,敬神倒也非虚妄。
可惜二人虽然听说过不少神明显圣的事迹,未曾亲眼见过,秦桑无法判断城皇爷和白龙君是何来历。
这时,老者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接话道:“只要不去深山,倒也不用怕。小民生就还没有见过妖怪敢进庄子,但进山后就说不准了,听说很多采药、砍柴的,在山里无故失踪。我们庄子离山不远,有时睡梦中便会被山中传来的古怪叫声惊醒,不过最近倒是安静多了,定是城皇爷和白龙君又发仙兵讨伐了……”
若真是神明仙兵所为,讨伐妖怪,会如此粗暴地吞噬妖怪五脏和精气吗?
这时已经到了渡口前。
木制的码头前停靠一艘乌篷船,船上已经有几个乡民,船家正要支起桨,见又有人来,忙高声催促。
见秦桑道士打扮,乡民皆有敬畏之色,宁愿挤到一起,为他让出大片地方,那船家也是满脸恭敬,不敢收船资。
小船顺江而下。
秦桑不管其他人的目光,默默思忖着接下来的行程。
他曾预想过各种情形,甚至怀疑这里可能是妖界,无有人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
有人族,必有修行者,当有解决之道!
“先去城中看一看,白龙君和城皇爷究竟是什么人。”
闪过此念,见小船转过一处江湾,前方大江笔直,白龙渡便在这段大江尽头。
秦桑正想起身去船头细观,隐藏在肩头的天目蝶忽然震动了一下翅膀。
他目光一闪,不动声色看了眼江畔一座孤峰,又扫了眼白龙渡,坐定不动。
江面平顺,船速甚快,不多时便至白龙渡。
秦桑恍若寻常人,跟着老少下船。
这时渡口嘈杂声中传来一阵锣鼓响声,远远走来一队仪仗。
前方一个穿着浅黄道服的道士,一手持拷鬼仗,一手里摇着一个金铃。
道士身后之人排成两行,最前几人持三牲供果、招魂幡,后方几对官衔牌,紧随二人持着一对儿大锣,跟着一班吹鼓手。
吹鼓手后有人抬着一顶黑顶返魂轿,纸扎的灯亭、炉亭、花亭等等,且都有与之相配的八顶绣花大伞,花团锦簇,好不艳丽。
再后则是一口棺,抬棺杠的足有三十二人,一大串身穿孝服的孝子贤孙哭丧而来,旁边还有人举着纸人纸马,数量竟比穿麻戴孝的子孙还多。
道士踏着罡步,诵念经文,抑扬顿挫,摇头晃脑,在外人看来却像跳大神一般,显得有些滑稽。
一时鼓声锣声铃声齐奏,吹吹打打往河边行来。
看到仪仗,老者急‘唉’了一声,“今日怎地如此之早?”
忙一把抓住少年,便要上前。
这时,秦桑深深看了棺椁一眼,忽然伸手拦住二人,“贫道欲寻些吃食,酬谢二位带路之恩,望老丈不要推辞。”
老少二人本来急于去奔丧,却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跟着秦桑转了方向,神色如常进入一座酒楼。
秦桑要了些饭菜。
老少二人浑然忘了此行目的,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秦桑端着酒杯,目光透过窗户,恰好能看到道士领着仪仗,顺着江边大道继续往前,直至在一座石刻的神庙前停下。
神庙只有半人高,里面并无神像,只供着一个灵牌,想来就是那位白龙君的神位了。
道士命人摆好香桉供品,将招魂幡立在桉前,自身站在供桉前,步罡踏斗,念诵经文。
锣鼓声息,孝子贤孙也止住哭声,只闻得阵阵铃音在江面上回荡。
他听出道士念诵经文的意思,为死者做忏仪,又欲请白龙君入坛、作证,接引亡人,解除过咎。
道士做法一板一眼,行云流水,足够唬住凡人了。
只是过去许久,秦桑也没有感觉到江面和神庙之中有什么波动。
就在这时,仪仗中忽然传出一阵骚乱。
道士回头盯了一眼,面露不悦之色,正要呵斥,忽听‘冬冬冬’敲动的声音。
‘卡察!’
钉在棺盖一角的铁钉崩飞。
道士脸色一白,一揽服摆,撒腿就跑,余者更是大骇,连声尖叫:“不好!起尸了!起尸了!”
‘轰!’
棺椁炸裂。
木片飞溅,冲出一黑影,向最近一人狂扑而去,观之似人,脸上竟是长满了绿毛。
白龙渡一片哗然。
这时,秦桑端着酒杯的手臂微微一顿,本是扫向对岸孤峰和白龙渡外一处草荡的目光,陡然收了回来,注视神庙神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