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多谢大伙这份心了。”欧阳戎轻松道,转头示意身后两位书吏去再取一个垫红布的筹款盘,放在台上。
反正今日所得,他全会用来治水,除了预计的三千贯底线外,若能多募集些银子,自然更好,不就是再卖些人情吗。
和欧阳戎有类似想法的,还有坐在他背后第二排的谢令姜。
瞧见柳子文对大师兄的奉承,她对这柳家的印象稍好了些,之前还以为这龙城柳家全是和柳子麟一样作恶多端的无良恶霸,现在看,也不尽然。
谢令姜对钱财之事本来并不敏感,然而眼下也不知是成天受欧阳戎碎碎念那一大串灾情数字的影响,还是自身天生的强烈正义感驱使她对难民们感同身受。
谢令姜开始私下关心起龙城街头的米价,对眼下的这场募捐也格外上心,对师兄为这次募捐宴会做出的巨大诚恳让步还有竭力周旋的态度,也都心中有数。
在那个她初次去城郊寻人的傍晚,欧阳戎便对其表露过,他对地方乡绅豪族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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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眼下他却状若无事的端坐前排盯着台上那两个募捐盘,每时每刻都是在打自己的脸。
那么为何还要这样做呢?
谢令姜默默自问自己能不能放下脸皮。她忽然想起阿父曾说过的一句话。
当一个人突然抛弃了他以往珍视的东西,那一定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东西在背后……
就在这时,谢令姜忽然发现有人走近,抬头一看,是数日未见的燕六郎,他从外面风尘仆仆的赶进来,看也没看大厅后方那些窃窃私语的乡绅地主,径直凑到前面大师兄的旁边,飞速耳语了几句,大师兄只是轻轻点头,没有表示。
出差回返的燕六郎便抱臂等候在了一旁,还不忘回头与她点头示意了下。
看来应该是江州运粮的事情挺顺利的……谢令姜也点头回应。
终于,两个书吏取来了一只新的红布托盘,摆到了募捐台上。
台上除了募捐盘外,还有一个专门负责登记、并传唱捐款的侍女,这是欧阳戎特意安排的。
一切准备就绪,募捐正式开始。
柳子文果然是大厅内第一个起身的,径直走上台,笑如春风的从瘸腿仆人手里接过钱财,分门别类的放在了桌上的两个盘子里,又微笑下台。而他一带头,大厅内其他所有乡绅富商们依次跟上,一个又一个的上台,也是将两个盘子都放上。而台上那个登记侍女从柳子文上台募捐起,便开始一个不落的报唱捐款者的款额,于是全场人都能听到台上募捐了多少。
于是接下来,谢令姜亲眼看见前排欧阳戎嘴角的微笑逐渐消失了……不,没消失,还是保持微笑——但在她眼里和不笑已经没区别了——又听了会儿登记侍女的“报款”,他直接轻放下手中的笔,将本来准备登记积极分子的红纸强迫症似的整齐的折好,然后……径直丢进脚边垃圾桶。
谢令姜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全场所有人都知道了。
坐满人的大厅静悄悄的,有侍女的报唱声清脆婉转如黄莺久久回荡:
“城西柳家,捐赠龙城水利十贯钱,捐赠县令纸笔费五十贯钱……”
“西河程家,捐赠龙城水利十贯钱,捐赠县令纸笔费五十贯钱……”
“城南李家,捐赠龙城水利十贯钱,捐赠县令纸笔费五十贯钱……”
“定山公孙氏族,捐赠龙城水利十贯钱,捐赠县令纸笔费五十贯钱……”
台上,
家家捐款数额整齐,
句句报唱声也整齐。
台下,
恶霸微笑,
书生也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