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七十二、请师兄管教(2/2)

欧阳戎闻言,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她”应该是指那个叫织盈的胡姬。

谢令姜隔着被褥抱胸,脑袋仰靠后枕,望着床顶纱帘,俏脸略呆道:

“我在鹰袭下救了她,我关心她的安危,我帮她赎身从良,我带她回来想给她尊严……可她为什么选择去帮一个辱她、欺她、蔑视她的坏人?若是有苦衷,有胁迫,有内隐,为何不告诉我,这比背叛更让我难受。”

她转头,望着师兄多了两条红痕的英气脸庞问:

“是像书上说的那样,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吗?或许有一点吧,但我又觉得不完全是,即使她不是胡姬,似乎事情也会滑落成那样……”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书上没说。这世道究竟是何种颜色的?”

欧阳戎转头看了眼窗外的明媚春色,嘴里问:“那师妹现在想通了吗?”

低语的谢氏女郎一时沉默。

她忽发觉窗外,上午的阳光已经到来,恰恰落在床榻前这个两手撑膝、专注倾听的青年身上。

这一幕似曾相识。

那天县衙门前,她满身疲倦落魄,怔怔注视师兄站在正午阳光下宣布公道判决,后又果敢揭开震撼全场的新营造,是如此。

那年乌衣巷旧宅,年幼的她躲在门后,亲眼目睹阿父直腰跪坐在落日残红下的大堂座位上,宁死不屈拒绝卫氏使者抛出的橄榄枝,也是如此。

那年大乾改周,女皇登基,离乾皇室被屠戮只余寥寥,鲜血溅满宫阙,恐慌遍布江山,卫氏诸王风头无二,五姓七望、关中勋贵、南北士族尽是低眉。

只有阿父不服,哪怕族人皆哭求于他,阿父依旧拒绝入朝,不跪周廷。

为何这么多年,她发奋读书、拒绝婚嫁、努力练气。

就是因为当年在乌衣巷旧宅望见的阿父身上的那道光,她也因此第一次感受到读书人的“气”,领先谢氏所有兄弟姐妹迈入稀有的练气士之列。

这是一切一切的开始,这是这些年一直固执追寻的东西,这几乎成为了……信仰。

谢令姜忘不掉。

而现在,她看见,师兄与阿父身上的光,真的很像,可又不尽相同。

师兄身上是另一种“气”,这从一开始便吸引着谢令姜好奇靠近,想一探究竟……

所以她刚刚才说出了希望师兄继续管教的话,师兄这条有别于阿父的道路上的风景,她隐隐期待,跟随着他去领略。

“师兄。”

谢令姜轻呼,掀开珠帘,一双明眸看着他,认真说:

“我还没完全通透,但不管如何……她这么做绝对不是对的,这世道也绝对不是漆黑一片的……它是与我以前想的不一样,我是失望,但……不死心。”

停顿了下,她目不转睛:

“我始终相信有那么一道光一直存在,正义一定会来。”

欧阳戎沉默了会儿:“善。”

一番开诚布公的谈心过后,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类认真的话题其实不适合多聊,特别还是大白天。

谈人生谈理想什么的,也得挑一个黑灯瞎火不是?

很快,屋内师兄妹二人换了个话题。

“对了。”

似是坐久了,欧阳戎起身在屋内踱步,想起了某事,他回头好奇道:

“刚刚接我进来的丫鬟里,有一个穿鹅黄衣裳的小丫鬟,师妹认识?”

“鹅黄衣裳的?”谢令姜歪头,“师兄是说彩绶吗?就是有点婴儿肥的那位?”

欧阳戎点点头。

刚刚看见那个有点眼熟的包子脸小侍女,他也有些讶然。

“该不会是师妹的侍女吧?”

“这倒不是。”谢令姜摇摇头,“是隔壁院子苏家小妹的贴身丫鬟,早上被韦伯母喊来给我换药的。”

“苏家小妹?”

欧阳戎嘀咕点头。

这就合理了,原来是这家的女郎。

不过之前小师妹倒是从来没提过这苏家的事。

而且他住在梅鹿苑,两家算是做邻居做这么久,欧阳戎还是在山上东林寺才碰巧遇见一次苏家女郎。

也不知是他平日太忙了,还是这个遵纪守法的苏府太低调,深居简出。

“师兄为何问这个?”谢令姜侧目。

欧阳戎随口将昨日亭中借伞一事说了下。

“这么看,确实有缘。”谢令姜点点头。

“有啥缘,县城就这么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欧阳不在意道。

谢令姜看了眼师兄,犹豫了下,介绍道:

“这户人家……恩,之前一直忘记和师兄说了,这家的老爷姓苏,名闲,与我阿父是故交了,算是一起读过书。”

“同窗吗。”欧阳戎颔首了然。

谢令姜没去解释怎么个“读书法”,斟词酌句了下,道:

“苏伯伯与韦伯母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名扶,比师兄大三岁,醇厚老实,勤奋好学;幼女就是苏家小妹,也……温柔体贴,生性纯良,全家人都很宠爱,我这些日子,就是与她比邻而居……这一家人都待我很好。”

在大周朝,富贵人家的仕女,闺中小名是不能乱透露的,外人就算知道了也不能乱喊,按家中排行叫即可。

欧阳戎颔首,“那就好,说来,我也欠苏府一个人情,改日有机会认识认识。”

端午前苏家捐一千两银子的事情,谢令姜早就知晓,也没惊讶,她点点头,又问。

“刚刚师兄拜访,难道没有见到苏伯父和苏家大郎?”

欧阳戎摇头,他是一身常服,直接登门拜谒,交了份名帖,就被带进来了。

“那应该是师兄来得太早,苏大郎可能还在书房早读,苏伯父的话……咳,没事,师兄登门拜访,他们等会儿得知后会过来的,师兄到时候可以认识一下。”,

“行。”

欧阳戎轻轻点头,其实对这类社交无感,但基本的礼貌与情商还是有的。

谢令姜见状,欲言又止。

阿父预先写给师兄的那封信还在她这里保管。

不过没到时候,不能交出。

但是谢令姜并不觉得师兄应该结交巴结这一家人。

正相反,是这一家人应该反过来巴结拉拢师兄才对。

所以师兄知不知道又有何妨,而且按照师兄一心扑在赈灾治水上的性格,就算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在意吧。

“对了,还有这个,给你。”

谢令姜还在抱着被褥出神,窗边的欧阳戎从袖中取出一物,轻抛给她。

“这是。”

谢令姜一愣接过,手心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圆润小珠。

这是何物,她自然熟悉。

谢令姜脸色有些羞愧,紧握这枚依旧蕴含某人暖和体温的珠子。

“师兄,我当时因为粮价之事正在气头,也并不知道织盈是那样的人,便贸然交出了你送我的夜明珠”

欧阳戎摇摇头,“你当时的选择没做错,一枚珠子确实没有人命重要。”

谢令姜凝视了他会儿,将手伸出,递还给他。

“师兄先拿去。”

见欧阳戎脸色不解。

谢令姜认真道:

“这是之前师兄奖励我的,我却错付,现在夜明珠师兄先拿回,若是下次,师妹有做对的事情值得褒奖,师兄再光明正大的赠我!”

“仪式感对吧。行。”

小师妹认真起来还挺有趣的,欧阳戎失笑接过,将夜明珠重新收好。

其实只有他知道这就是个奇怪舍利子,但包括典当行在内的所有人都说会发光的它是夜明珠,便也就跟着叫了。

随后,师兄妹二人又聊了会儿折翼渠的事。

看了眼日头,欧阳戎起身,准备告辞。

可这时,一个包子脸小侍女风风火火跑进院子,进门后眼睛飞快偷瞄了下某人脸庞,十分淑女的行礼道:

“欧阳公子,我们家大郎来了,想求见您。”

欧阳戎挑眉,转头与师妹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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