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姜停步,解下琉璃红绳发夹,将蓝蝴蝶花瓣般的琉璃片,递还大师兄,只留下一根红绳,扎起马尾。
“不戴回去?”欧阳戎笑问。
“你倒是大方,现在还这么会哄人……”谢令姜瞪了欧阳戎一眼,将这一口鼎剑塞进他怀里,眯眼道:
“不准用它哄别人了,玩笑也不行。”
欧阳戎失笑,点头。
少顷,目送他们背影消失在梅林小路的尽头,他平静转身,面朝空荡荡的院子:
“路过的神医吗。”
他手掌揉了一把脸,呢喃:
“那个稀奇古怪的梦又是怎么回事……我好像…咬了一个女子。”
“阿父,为何不直接告诉大师兄清秀姑娘的事?”
梅鹿苑,一间书房,谢令姜蹙眉,看向平静喝茶的阿父,质问道:
“是不是她那位二师姐,和你说了什么?”
谢旬叹息:“有些事,还用说太明白吗,从她那位二师姐走进来,微笑给老夫递了杯茶,老夫就知道了意思……”
“这只是她大师姐二师姐的意思,不是清秀姑娘的本心!”
谢旬摇头:“是请神医出手的事情,赵小娘子已经答应了她的两位师姐。”
谢令姜固执道:
“这对清秀姑娘不公平。”她一字一句:“而大师兄最讨厌不公平!更要与他说。”
谢旬问:“婠婠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做错事吗?”
谢令姜摇头:
“我一直坚信,若真是错事,大师兄不会去做,而若不是错事,他去做又何妨?那就更要让他知道了,无需编织谎言,哪怕善意。”
“可谎言并不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离裹儿的清脆声音传来。
谢令姜皱眉看去。
此刻,书房来,并不只有她与谢旬两人,离裹儿、离闲、离大郎、韦眉一家人全在屋中。
谢旬父女刚从梅林小院回来,他们就登门拜访了,似是早就在等待。
“裹儿妹妹,是你了解大师兄,还是我了解大师兄?”
谢令姜不快问。
离裹儿垂目倒茶,颔首承认:“当然是谢家姐姐,更懂欧阳良翰。可是妹妹我懂人心,更懂利弊。”
又是这一副令谢令姜十分不爽的骄傲自信语气。
“你的意思是我不懂?”谢令姜撇嘴说:“此前是谁不信大师兄的王道,是谁轻视龙城百姓这一小勺水的力量?现在打脸了?”
离裹儿微微皱眉,点点头说:
“我承认,当时确实是看走眼了,傲慢的人是我,欧阳良翰有王佐之才,他推行的王道,堂堂正正,能登大雅之堂!”
梅花妆小女郎转头,朝谢旬与离闲等人道:
“所以,阿父阿兄,咱们更要请他相助了,这种人才,万万不能错过。
“谢伯父做的对。
“况且这也是赵小娘子那位二师姐的嘱托叮咛,云梦剑泽与赵小娘子的事情,不允许我们在欧阳良翰面前提一个字。这位二女君挺厉害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加一手先礼后兵,我们暂时打不过她们,不遵循还能怎样,告诉欧阳良翰,反而害了他。”
“你这歪理……”谢令姜起身。
谢旬叹息道:“好了,婠婠,别吵了。”
离闲也赶忙起身,拉住离裹儿袖子,苦笑道:“贤侄女息怒,裹儿性子直,欸。”
谢令姜摇头:“她可不直,弯弯绕绕多得很呢。”
离裹儿微笑说:“那直来直去,也没见谢姐姐拿下某人,成桩好事啊。”
“你瞎扯什么,你……”谢令姜涨红俏脸,拍案而起。
“好了好了,裹儿,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离闲与谢旬赶忙上前,劝住了二女。
韦眉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瞟了眼气羞红面的谢家女郎,又瞅了瞅轻描淡写似不在意的自家闺女。
这位长裙妇人脸色若有所思。
“其实……我也觉得谢伯父做法挺对。”
离大郎适时的插了句话。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一道道视线看去,包括离闲夫妇。
他们对视了一眼,眼神颇为意外。
平常倒是很少见自家大郎发表意见,一向习惯闷头不语的。
“这确实是对良翰好,也是对天下百姓好。”
离大郎语气认真:
“以良翰之才华,应当去往更广阔的天地,去造福更多的百姓,因为这全天下,不止一座龙城,可是却缺了许多的良翰。”
“可大郎,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咱们牵扯到人家……”
离大郎转头,朝表情诧异的离闲夫妇笑了下,说:
“此前是怕咱们家连累良翰前程,现在,若是良翰当初在这里的分析没错,真有那么一点希望的话,像阿妹说的,咱们家自然不能错过良翰。”
离闲等人脸色欣慰,谢旬不禁转头看向离大郎,似是有些意想不到。
若是真如徒儿良翰那日“隆中对”所言,那么作为离闲无可争议的长子,这位尊师重道、宽厚良善的离大郎,以后可能就是皇长孙了……
这时,离闲的话将谢旬拉回了现实:
“谢兄,你们这一次午膳,良翰贤侄怎么说?他是何意思?”
谢旬沉吟道:“良翰说,龙城事忙,他刚病愈,要处理几日,暂时没空想其他的。”
不久前师徒二人在葡萄架下午膳,全程都没有提起上回的辞官之事,但又是全程围绕此事。
其实谢旬想知道的事很简单,他的这位得意门生,是否还有仕途之心。
若是没有,那么后面谢旬引荐废帝离闲一家的事,便无从谈起。
所幸这餐午膳,得到的答案,倒也不坏。
谢旬摸了摸胡须。
“没直接拒绝就行。”离闲长松一口气,叹息:
“此前还担心良翰贤侄会继续辞官,毕竟之前,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差点辞官归隐,幸亏贤侄女把他追了回来。
“眼下,只要不是辞官就好,继续当龙城令,那应该就是还有入仕之心。”
说到这里,离闲夫妇不禁转头,狠狠瞪了一眼独自喝茶的离裹儿,似是在责怪她上次的知情不报。
离裹儿微敛眼皮,抿茶不语。
富贵员外打扮的废帝离闲走到窗边,叹息一声:
“话说,到底何物,才能打动这位良翰贤侄啊。”
书房内的气氛沉默了会儿。
离裹儿起身,一袭齐胸襦裙,走去书架前,抽出一本书,边打开细瞧,边清脆分析:
“不管如何,关于赵小娘子的事情,大伙注意些,别漏了口风,云梦剑泽咱们暂时惹不起,欧阳良翰也是,知道太多反而徒增忧愁,于他于我们都是无益。”
除了谢令姜,离闲等人缓缓颔首。
离裹儿率先离开书房,还顺走了谢令姜的一本书,后者此刻没空追究。
离闲夫妇与离大郎见状也告辞,相续离开。
漪兰轩书房内,只剩下谢旬、谢令姜父女。
气氛寂静了会儿。
谢令姜立马转头,打破沉默:
“即使无奈答应了二女君……可阿父以前不是这样的。”
谢旬抚须片刻,忽道:“为父希望良翰能继承衣钵。”
“所以阿父也和离伯父他们一样?”
谢旬不置可否。
她偏过头去,置气说:
“可大师兄有权知道,我懂大师兄,做事稳重,不会冲动……”
“不。”谢旬忽然道:“这方面,为父比你更懂他,他…会。”
谢令姜转头。
父女对视。
屋内安静。
漪兰轩外。
离开书房的离闲一家人,走在长廊上。
“阿兄最适合去。”
走在最前面的梅花妆小女郎忽然开口,朝愣神的离大郎道:
“阿妹我只适合与聪明人讲利弊,不懂如何讲感情,阿父阿母年纪太大了,阿兄正合适,而且本就是好友。”
没等离大郎回应,韦眉似笑非笑,瞅了眼昂首的离裹儿说:
“不懂讲感情?依娘亲看可不一定,说不定比大郎还要合适哩。”
离裹儿转头瞪了一眼挪笑的阿母,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留下离闲与离大郎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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