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公主殿下最近刚来浔阳城,虽然只参加了七八场文会雅集,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每一场都是技惊四座,才识渊博、知书达理,
“与她清谈过的高僧名士,无不是赞不绝口,直言不讳道她有咏絮之才,不弱男儿,眼下浔阳王家这位小公主殿下,被浔阳匡庐的清谈名士圈子追捧,闺名远扬。
“只可惜,小殿下最近越来越神秘,参加文会的次数越来越少,在下运气差,无缘一见啊。”
欧阳戎看着元怀民的惋惜脸色,点头:“看来元司马也是大名士。”
“非也非也,只是好奇罢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浔阳王家贬谪江州龙城这么多年,从穷山恶水间走出的小公主殿下竟然有如此学识,真乃天赋也。”
元怀民感慨了会儿,转头问:“欧阳长史看样子是认识?”
欧阳戎立马摇头:“一点不熟。”
元怀民惋惜点头:“好吧,本来还想着可能认识,多听听她的雅事趣闻,除了知书达理的性格,多点其他了解,以后参加文会,也好有点谈资。”
随从递来一碗泉水,元怀民喝了一口。
欧阳戎瞥了眼碗里的水,总感觉里面隐约有一小截卫少玄的肠子飘荡……好吧是错觉,他回过神来。
“其实……”欧阳戎略微犹豫,稍微提醒:“还是别了解太深为好。”
“这是为何?”
“没事。”欧阳戎摇头。
元怀民恍然大悟:“我懂了,欧阳长史是觉得浔阳王一家人朝不保夕,不被陛下待见,我等小官还是远离为好?”
“嗯。”欧阳戎轻嗯了声,也不解释,略过这个话题。
毕竟总不能说,玩熟了后,小公主殿下保不齐哪天会给你递一碗飘荡人体小肠的水解渴喝?
休息少倾,欧阳戎带着想偷懒的元怀民继续启程。
一行人继续走访探寻,绘画勘图。
不过刚刚在泉水边休息间隙的聊天,倒是让欧阳戎与元怀民的距离拉近不少,元怀民开始打开了话匣子,不过欧阳戎又把它关上了。
终于,接近傍晚时分,在欧阳戎的严格要求下,话痨元怀民终于按照要求绘画完毕。
欧阳戎长吁一口气,卷起画稿,收入袖中。
挥挥手,示意一行人返回浔阳城。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欧阳戎闭目养神,手掌不时伸入袖中,摸一摸勘图画卷。
元怀民掀开车帘,频频看向远处江畔某座高楼,也不知在想什么。
欧阳戎睁眼,开口:“先把元司马送回去吧,正好经过星子坊,元司马住哪儿?”
元怀民咳嗽一声:“不用了,下官也去柴桑坊,顺路顺路。”
欧阳戎想了想,点头:“寒舍晚上一般不做夜宵。”
“不是这事,唉欧阳长史怎么这么看我。”元怀民老脸涨红,手忙脚乱,指向窗外,解释道:
“这两夜,浔阳楼会有秦小娘子的琵琶曲演奏,在下得去捧个场。”
欧阳戎随口问:“秦小娘子?”
“欧阳长史不知道?”
“不了解。”欧阳戎如实摇头。
元怀民捻须,如数家珍:
“浔阳楼是江州最大的秦楼楚馆,秦小娘子本名秦思虞,曾是大家闺秀出身,家道中落,才被迫入馆奏琴,乃是浔阳楼的头牌清婠人,才艺双绝,德艺双馨!”
“哦,名妓。”
“什么名妓?秦小娘子是清倌人,清倌人懂吗?”
欧阳戎点头:“哦,高级点的名妓,花魁?”
“什么花魁!欧阳长史别乱说。”元怀民纠正:“清倌人是只卖艺不卖身的。”
欧阳戎话语咽了下去,瞧了眼元怀民涨红的脸,有点怀疑自己再说下去,元大司马就要攻击他了,虽然平时瞧起来挺怂的。
不过文人吗,总有一些奇怪的犟点。
“懂了,元司马原来喜欢这个调调。”
元怀民板脸:
“谁说男女之间只能用情欲一条道走,在下对女色不太感兴趣了,只欣赏琴音。
“秦小娘子是琵琶曲大师,琴音宛若仙乐,听者无不是赞不绝口,浔阳名士们争相结交。”
欧阳戎笑说:“好啊,还说你不是名士?”
元怀民一愣,估计是没想到欧阳戎的奇怪关注点,无语摇头:
“除了欣赏外,在下只是想去找找灵感,毕竟还有一首当世绝伦的诗等着在下作呢。”
这时,马车在槐叶巷宅邸前停靠。
欧阳戎吩咐了下担任车夫的长随,继续送人去浔阳楼。
下车之前,他一本正经的拍了拍元怀民的肩膀:
“好的,元司马加油……等等。”欧阳戎回头:“你的俸禄都不够吃饭的,拿什么去听曲?”
元怀民梗着脖子,像是受到了今日最严重的侮辱,他脸涨红,义正严辞:
“知己之音,山高水长,心照情交……谈什么铜板等俗气之物!知己温情与钱财冷物是不一样的,欧阳长史勿要以己度人。”
欧阳戎面色不变,手擦了擦脸上口水,丝毫不气,点点头:
“好吧,是在下俗气了。先走了,元大司马去会知己吧,有灵感,记得用小本子记下来,别喝酒忘了。”
元怀民矢口否认:“什么小本子,我可没这东西。”
欧阳戎笑了笑,下车。
元怀民忽然低头,看见座下袍子上多了三粒碎银子,抓起发现尚有余温,他愣了下,抬头喊道:
“欧阳长史,你银子掉了……”
可是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道属于弱冠长史的随口嗓音,打断了他:
“今日陪我忙活画画,俗人硬塞的一点润笔之资,元大名士收下吧。”
马车内,元怀民顿时沉默。
深夜,饮冰斋的书房。
孤灯相映。
欧阳戎摊开那一幅白日勘绘的画卷,微微点头。
他提笔批注,侧脸专注,继续修改完善方案,忙活了约莫一个时辰,放下笔,
“差不多了……”
欧阳戎将勘图画卷与一叠密密麻麻的稿子叠放在一起,丢放桌上,似是大功告成。
他后仰,长吐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的浔阳夜色呢喃:
“算着日子,应该快到了吧。”
翌日,下午。
江州大堂。
欧阳戎和往日一样,埋首案牍,燕六郎的身影忽然闯进,给他带来一道消息。
王操之、马掌柜等大粮商们到浔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