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掌柜讪笑:“小人的主子,挺了解江南道的官场,听到一点风声,小人偶耳闻一点,也不知真假……
“听说江州大堂内座位最高的那位大人,是靠卫氏发家升官的。
“而欧阳大人您……嗯,当然是守正君子,眼下在江州大堂内暂居二把手,是不是有被小小刁难?”
欧阳戎微微挑眉。
有点惊讶这些商贾们的消息灵通。
不过想想也是,这个时代的商贾,要不是朝廷或地方大员的白手套,要不是世家豪门的钱袋子,再不济,也要是个嗅觉敏锐之辈,会趋利避害。
个顶个的人精,否则都是行走的肥羊,坐不到今晚这张餐桌上来了。
这时,包厢外的楼下传来一阵由缓到急的琵琶声。
欧阳戎回过神,朝众人轻声道:
“我来时,有人告诉我,这座江州大堂自汉时初置浔阳郡起,已屹立六百余年。
“秦汉时的郡守、郡丞,随乾时的刺史、长史,走了一批又一批,如过江之鲫。
“有时,在下独坐此堂,抬头四望,总好奇困惑,有什么是能够长久留下的?”
欧阳戎回头,举杯邀引:
“浔阳城还是那个浔阳城,就像浔阳楼里的琵琶声,旧弦断了,新音又来,奏不完的琵琶曲。
“今夜,邀请各位前来,我们不谈一人一官之荣辱,我们只论民商共赢、福荫子孙之事业。”
饭桌前沉默片刻。
众人目光皆投向主座那位弱冠长史身上。
王操之忽然起身,众人跟随,共同举杯,一齐仰饮。
“姐夫,这回你有何计划,尽管说来,我操之一定跟了!”
矮个青年爽快道。
欧阳戎失笑问:“就不先听听,是要干嘛,万一是亏本生意,或者吃力不讨好呢?”
王操之摇头:“跟着姐夫干,绝对不亏,就算万一亏了,我也认了!”
马掌柜、李掌柜也站起身举杯,用力点头:
“欧阳大人决不是那种目光短浅之人。小人与王掌柜一样,跟了!”
其他一些交往不太深的粮商富贾们,脸色犹豫片刻,转为果断神色,起身表态:
“唯欧阳大人马首是瞻。”
欧阳戎无奈摆手,拉他们就坐。
他在信上没有明说计划,可是众人还是千里赶来,纷纷到齐。
甚至有离得远的,暂时不在江南道,可收到欧阳戎信件后,也迅速往回赶,听王操之说,过几天到达浔阳渡。
这般信任,或许有单纯不在乎生意亏损、只投资欧阳戎本人仕途前景的。
但是君子论迹不论心。
这一幕,要说欧阳戎心里一点都不感动,那是假的。
不过,他并不盲目自大。
欧阳戎冷静点头:“诸位请坐,且听我讲。”
众人就坐,欧阳戎从袖中取出一卷稿子,先递给了身旁的王操之,一众富商传阅起来。
矮个青年打开,发现里面有一份画卷似得图纸,还有一叠密密麻麻的计划文稿。
王操之抬头看了眼微笑的欧阳戎,好奇道:
“姐夫,这是……”
欧阳戎朝他们轻声道:
“两个方案,嗯,或者说,是一个方案。
“双峰尖的运河开凿,与浔阳石窟的建造。
“一者先,一者后。”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开凿运河,建造石窟?”
马掌柜放下图纸,好奇问:
“开凿运河,小人能理解,是不是类似折翼渠,欧阳大人需要用它疏通浔阳江,为百姓治水。可……好端端的,建造石窟干嘛?”
欧阳戎眯眼道:“浔阳王献祥瑞,陛下喜迎神玉,改号天佑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吧?”
“这是当然。”马掌柜等人点头:“这等大事,当然知晓。”
王操之不动声色:“听说是刁县丞……刁县令率先敬献祥瑞,我还纳闷,怎么不是姐夫,现在看来,姐夫太低调了。刁大人遇到姐夫这样的上官,可真是八辈子福份。”
欧阳戎笑笑不语,再问:“那大伙知不知道,为纪念这次神玉复圆的佛祖祥瑞,陛下准备在江州建造一座东林大佛,推广莲花净土宗佛法,天佑大周?”
席间顿时寂静。
众人惊奇,只有出身琅琊王氏的王操之脸上意外之色不多,见欧阳戎投目看来,咳嗽解释:
“姐夫,此事我略有耳闻,有位族叔也在神都礼部任职,听说陛下准备捐些脂粉钱给此次造佛。”
欧阳戎点点头,这种造佛之事,除了善导大师、秀发等被涉及的东林僧人外,就属礼部和工部最先得知消息,没错,没有政事堂,因为卫氏女帝八成绕过了狄夫子等宰相,直接下达制书。
毕竟,又是无端花钱的折腾,大周百姓们都知道,爱面子的陛下在国老面前,难免有点难开口。
“呵,脂粉钱。”欧阳戎扯了下嘴角,没有多言。
王操之等人却听出了一点隐隐的嘲味,不过皆目不斜视,假装没听见。
王操之笼袖,寻思回味:
“我本以为,这尊东林佛像是建在龙城东林寺那边来着,有折翼渠运送物料倒也方便,当然,浔阳城水运更加发达,但是城外几乎没有空余平地,总不能在城里拆房子建吧。”
矮个青年摇摇头叹息:“没想到还是落户最拥挤不便的浔阳城了,唉,真是折腾啊。”
欧阳戎声音淡淡:
“随朝属火德,大乾属土德,土生金,周承乾制,周属金德,而金生水。”
他垂目:
“有宫廷望气士进言,这座东林大佛应铸金身,建在名山与大川齐备之地,象征大周永昌。”
王操之挠头:“名山大川齐备,那这种风水宝地,确实可选者寥寥,正好江州浔阳城又是天下眉目之地,东林寺也在此州……”
欧阳戎忽道:“可能还有浔阳王在此的缘故,母慈子孝,此前浔阳王在佛前祈福诞生了祥瑞,眼下铸造好东林大佛,更方便祈福了不是?”
弱冠长史轻笑一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