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的欧阳戎,前进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容真垂目,手帕仔细擦手,淡淡说:
“本宫与欧阳刺史说话,有你插话的份?”
欧阳戎皱眉:“容女史过分了。”
“你心疼了?”
欧阳戎摇头。
容真歪头:
“院子里那个肯定心疼了对吧。”
欧阳戎没回答,表情平静,语速如常说:
“容女史等我一会儿,处理些家事,绣娘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容真笑了:
“谁稀罕你的交代了,你向陛下交代去吧,本宫先缉拿此女,再上报朝廷。”
欧阳戎猛然回头:
“不许去!”
容真表情怔然了下,缓缓回头:
“你吼我,命令我?”
她没自称本宫。
“欧阳良翰,谁给你的胆子和资格大声吼我,命令我的?”
欧阳戎表情与声音,坚毅如铁:
“不是命令,是求!”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真以为本宫是你手下了?欧阳良翰,希望你在牢里见到她时,也是这么强硬的表情。”
说完,容真蓦然转身离去。
可下一秒,却被欧阳戎拽住了胳膊,容真娇小玲珑的少女娇躯被拉扯回正。
只见她两个眼眶有些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发白嘴皮子里吐出的话语,却讥笑冷漠:
“松开狗手,再抓,剁了它,再上书告你非礼……”
“女史大人!”
欧阳戎陡然打断:
“在下只此一事,请……请您通融,在下承认,此乃私心,可绝不耽误公务,在下保证,一旦违背,任您……处置!”
容真听见,他用着最强硬的语气,说着最软的话。
认识这么久,她在欧阳戎嘴里从未听过的软话。
他那一双剑眉星目,目不转睛看她。
满眼坚决。
容真深呼吸一口气,偏过头,不让他看她的眼睛,莫得感情的吐出一字:
“滚。”
欧阳戎摇头,挡在她身前,一动如山。
容真恶狠狠回头,瞪着他:
“松开你狗爪。”
欧阳戎依旧摇头,不过换了一只手。
他从抓她裸小臂,改为抓她有袖口布料遮盖的小臂,似是尊敬避嫌。
二人在原地无声拉扯了一阵。
容真空出的一只手,背于身后,拳头攥到五指发白。
“好!”
她突然开口,高昂下巴,露出微笑:
“三息内,除灭本宫口外,给一个不上报理由三、二、一……”
在她最后一个数字吐出之际,欧阳戎蓦然大声:
“老乐师的琴曲,在下一定教会女史大人!”
“本宫会了。”
“包括精髓!”
容真冷笑:
“就你。”
“就我!”
她语气硬邦邦:
“本宫愚笨,不会如何。”
“一直教!会为止。”
“好,教一辈子吧。”
欧阳戎腮帮子鼓起,有些狠意:
“绝不用!”
又补一句:
“我一定教会你,食言者碎尸万段……”
原本笑眯眯的容真陡然打断:
“何需本宫动手碎尸,你进去,谢家女会把你撕成两半,本宫给你收尸吧,哈哈,哈哈哈。”
她干笑两声,表情渐渐索然无味,别过脸去,眼神枯寂的望向远方。
没了言语。
欧阳戎尝试着松开手,发现容真没再动。
眼见最不安稳的因素已经暂时稳住,稍微松了一口气。
暂时来不及问她是怎么发现绣娘的,他立即扭头,冲向了院子。
这时,一直留在原地罚站捂脸的裴十三娘,余光瞧见一道蓝衣捕头的身影回归。
燕六郎站在容真与裴十三娘身后不远处,背手而立,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小透明一样。
容真没有理他,漆眸直怔怔盯着前方院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十三娘忍不住回头看向这位同样在公子手下做事的同僚。
燕六郎目不转睛,隐隐还挺起了些胸膛。
裴十三娘的眼神哀怨无比……
从容真那边到幽静小院门口,仅有二十米路不到。
明明只需要短短几息时间,欧阳戎却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
靠近院子,欧阳戎原本仓促的脚步越来越慢,放慢下来。
他面前的院落寂静无比。
像是一座漆黑未知的深渊。
说恐惧害怕,算不上。
可说平静漠然,也不是。
欧阳戎本就不是怯弱胆小之人。
相反,他真正遇到大事,胸口会激荡起一股大勇。
事业方面,大事小事,皆果决有勇。
而感情方面,稍微不一样些;
日常女眷们的吃醋小事,他会略怂稍怯,尽力避免她们冲突。
可是真正遇到感情大事,节点时刻,会大勇起来,反倒没什么怕的了。
也就是,涉及女子方面,他遇小事怯,遇大事勇。
欧阳戎一边调节呼吸,一边整顿衣襟,终于,轻手轻脚来到了院门前。
院门虚掩。
他手掌放在木门上方便敲门的铜环处。
慢慢握紧。
欧阳戎突然觉得,人一生的大多数时候,其实都是平淡无奇,安安稳稳的,但中间会有一个个的特殊节点,你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整个生活的人际关系被陡然打乱,从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有些变化是好的,有些是坏的,大多数是未知的,命运的齿轮会忽然加速。
就像他今日今时这样。
明明和往日每次过来一样,穿着那件最舒适的青色儒衫,低调普通的来到此处,准备入院,吃绣娘做的饭菜。
可今日,他面前的这扇门,推开之后,变化未知。
此时此刻,欧阳戎无比清醒意识的到了这一点,但似乎……没什么卵用,
轰隆隆——
他头顶,北方天际缓缓压上前的黑厚乌云中传来阵阵雷声闷响,云中如同藏有一只蛮荒野兽在怒色嘶吼。
昨夜没有下完的雨,又要倾盆落下了。
避不开的。
欧阳戎没抬头望,深呼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推门而入。
他走进了大堂。
引入欧阳戎眼帘的,是古怪奇异的一幕,令原本紧绷脸庞的他怔了一下:
八仙桌边,有一道火红色倩影端坐。
是大堂内唯一的身影。
谢令姜红裙曳地,手捏筷子,端着面碗,低头吃着面条。
大堂内不见赵清秀的白裙身影。
欧阳戎左右四望了一圈,终于在后院那边,隐约瞧见了绣娘身影。
她正在……晾衣绳前,努力踮脚,收着他那几件男子衣裳。
整座院落平静安详。
一如以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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