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霄吃了一顿肉,愉快了两个时辰,上船之后不多久又开始晕的天旋地转,不过幸好是在川阳湖溜达了一圈,喝了晕船的汤药好歹容他睡了个好觉。
白溪桥被留在船上,没机会尝一尝老万家的白菜烩肉,一听宗盛说就心痒难耐。祁霄和宗盛并没有忘记白溪桥,从老万家包了三只叫花鸡包回来,其中一只给了苏勤,一只赏给了船工,白溪桥一人抱着一整只叫花鸡恨不得连鸡骨头都啃碎了咽下去,吃得肚圆肠满,十分惬意了。
船头的另一间屋子里就没有那么惬意的气氛了,青岚一副委屈,义愤填膺地向唐绫斥诉着祁霄:“连船工都能分食一只叫花鸡,偏是咱们这里什么都没有!整个船舱里都是叫花鸡的香气,都能从墙缝里透进咱们屋了,分明是故意欺负人!”
唐绫忍不住笑,喝了口茶,显得漫不经心。
“公子你还笑?!”
“青岚,我手臂上还有伤呢,便是送一只叫花鸡来,我也只能尝个味。然后是要让我看着你吃?”
“……这……这……那吃不吃是咱们的事,送不送却是关系重大!”
唐绫含笑轻轻摇头:“青岚,你往回想想自我们入陈国之后遇上的事情,生死之危、囚徒之耻,哪一样不比一只叫花鸡来得严重?你再想想他祁霄是什么人?救了我便是好人了吗?他不过是有利可图才救我的命,无事献殷勤,他若当真送来叫花鸡我反而不敢吃了。”
青岚听唐绫说完,心里更不好受,瘪了嘴、垂了头,低声道:“是青岚无用。可公子,你也不能将自己说得好像是什么牲口似得,养肥了才好杀来吃的吗?”青岚许是馋极了,说起话来越发不过脑子了。
唐绫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轻咳了一声,抬手敲了青岚的额角一下:“有你这么说自家公子的嘛!”
“公子,青岚知错了。”
唐绫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青岚一脸忧愁,心里替唐绫不服叫屈还不够,他是个憋不住心事的,什么话都不吐不快:“那个楚王实在太坏了,年纪轻轻就坏到根了,言语调戏侮辱还不够,上次明知公子受伤还让睡地板,半夜你烧得那样厉害他竟全然不知,差点要了公子半条命去!幸而天道好轮回,谁想他居然怕水晕船,到了秦江上就成了一尾死鱼,再蹦跶不起来了!”
“青岚,我说了许多次,慎言。”
“公子,这屋内就我们二人,你总不能去向楚王那小子告我的状吧。”
唐绫默默长叹,青岚应该不比祁霄小多少,生来天真无半点城府,祁霄却像个千年修成精的妖怪令人心惊?
唐绫不自觉地抚在自己手臂的伤口上,他的伤已经愈合只偶尔拉扯到的时候才会隐隐作痛,每一次看见这道伤、每一次感受到疼痛,唐绫想到的都不是那一夜的凶险而是赤足站在血泊里的祁霄和他冷峻的眼神。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娇生惯养的皇子,又或是无人问津的王爷,为何会有一身武功?又怎样练成那般恍若杀神厉鬼的煞气?
唐绫不满十二岁便跟随父亲身边入军营上战场,他听过震天撼地的杀喊、看过满坑满谷的尸体,他见过无数充满杀意、怨毒、憎恨的眼睛,也见过他们死后灰白无色的绝望,却没有一双眼睛如祁霄的叫他耿耿于怀。
那一刻当唐绫望进祁霄眼里的时候,除了无尽的黑仿佛看不见任何其他的东西,没有坚毅刚强、也没有凶厉狠毒,但唐绫却清楚地感受到那无尽的黑像拥有巨大的力量,将自己狠狠拽进去,令他透不过气。
唐绫不知道那片黑色的深渊里藏着什么,只是他不断想起,忍不住去想,即便没有结果,那一眼在他心里留下的震撼久久不散,甚至愈发清晰,一再重现,像是要扎进他心里似得。唐绫像是站在了深渊旁,一边本能地警觉危险,一边又控制不住好奇下探。
***
祁霄一觉睡醒,天色还是暗的,不知是什么时辰,船还是颠来摇去,不过似乎有所缓和,大约是外头天气不错,无风才无浪。
祁霄一起身宗盛就惊醒了:“爷?”
“没事,你接着睡。”祁霄披了件外氅似乎是要出去的意思。
“爷,天还没亮,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