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出言道:“孙大人言之有理,倘若有人效仿澄城王二旧事,我等又需调兵镇压,耗钱耗粮不说,若是贼人遁入山中,为祸大矣,督宪,我等不得不防啊。”
这其实很好理解,一群人要过一条看不出深浅的河流,大家都不敢下水,可这时候有一位勇士掀起裤脚,毅然走入水中,并且顺利过了河,那有这样的例子在,剩下的人必会群起效仿。
见洪承畴支持孙传庭的说法,杨鹤更坚定了要剿灭王二的决心:“也罢,无论朝廷是否拨下粮饷,明年开春我必调兵剿灭此贼。”
可粮饷从哪里来?无粮不聚兵,没钱不打仗。
这个嘛,陕西那边不是刚得了一笔救济吗?拿点出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杨鹤打起了胡廷宴的主意:“胡大人,陕西能否支援一笔钱粮?”
胡廷宴没想到,杨鹤会要自己出钱!陕西本就艰难度日,老百姓嗷嗷待哺,要说钱那就只有朝廷刚拨下来的救命钱,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非要吆喝,自己能怎能办?随他去吧。
事已至此,胡廷宴咬了咬牙,痛声道:“既督宪决心已下,我陕西方面必全力支持,来年开春即使朝廷不拨下钱粮,我自来为督宪筹饷,势必剿灭王二逆贼!”
天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心痛,少往外拿一两银子,就能多救几个百姓啊。
“好!”杨鹤哈哈一笑,倒了杯茶,亲自递给了胡廷宴,温声道:“胡大人劳苦功高,本督谢过胡大人了。”
胡廷宴满脸苦色,将这杯茶一饮而尽,只觉此茶无比涩苦,像是吃了枚黄莲。
接下来杨鹤又问起了延绥的情况,特别是延绥镇的军备。
问及延绥总兵曹文诏,对方也是大倒苦水:“自萨尔许之战,延绥镇出兵辽东始,兵员短缺,多吃空额,末将上任不久,兵员具体数字也不清楚,但万把人还是有的,只是军械物资极缺,将士们被拖欠了快一年的饷银也没有着落,军中怨气很大。”
哎,怎么绕来绕去都绕不过银子?杨鹤很是头疼,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寸步不能行啊,可我上哪去凑给你们?要是能搞来百万两银子,哪怕要去上刀山,下地狱,我这把老骨头也绝不皱一皱眉头!
可这不是没办法嘛?他一声苦笑:“不单延绥,固原,甘州也皆是如此,再等等吧。”
看他那副愁眉苦脸样,众人都心知肚明,这事解决不了,朝廷也没钱!
可有人不这么想,孙传庭又站了出来,沉声道:“督宪,将士们粮饷可以先不急于一时,可如今四处皆是家无存粮的百姓,当立即救灾,广施粥棚才是。”
杨鹤心里本来就烦,广施粥棚,广施粥棚,我难道不知道百姓需要救济?可没钱没粮,你当我是美猴王,拔一根毫毛就能变出几万石粮食来?
我是看中你孙传庭不假,可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就你真知灼见,拔云见雾,我老迈昏聩了是吧?想到这,杨鹤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道:“哦?伯雅有办法变出银子和粮食?”
可能是因为人太刚直了,孙传庭像是没听出杨鹤的不满,说出了一句令闻者色变的话:“督宪,不若请富商士绅,秦王,瑞王支持些。”
......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我靠!你孙伯雅可真敢想!把主意打到这些人身上,你是真不怕死啊。不说富商士绅,秦王,瑞王那,你也敢去摸他们的荷包袋?
全场鸦雀无声,厅内落针可闻。
杨嗣昌张大着嘴巴,心中惊叹孙传庭的胆量和勇气,这个办法确实可以筹集到军饷和粮草,可也势必将会触动一大批人的利益,别打虎不成,反被虎咬,蒋经国在上海打虎就是例子,打着打着,打到自家人孔令侃。
行了吧,秦王,瑞王什么人?和陛下一样姓朱,都是朱家人,你觉着陛下会向着谁?但那帮富商士绅那,倒可以捞点蚊子血。
娘的,孙传庭都不怕,我怕甚?我受陛下亲自拔擢,见生灵涂炭,百姓哀嚎,岂能躺着看?
杨嗣昌上前一步,和孙传庭站在一起,目光直视自己父亲:“督宪!下官以为孙大人所言可行!陕西,延绥稳,对这些人也有利,如今百姓困苦,他们岂能一文不拔?”
胡廷宴见这两个年轻人,意气风发,为民请命的模样,也被感染了,想陕西正黎庶涂炭,百姓处于水火之中,我身为父母官,竟什么也做不了!也罢!大不了辞官不做了。
他豪气上涌,右拳紧握,猛砸扶手,喝道:“督宪!孙大人所言极是!是该让这帮人出钱出力了,否则陕西,延绥大乱就在眼前。”
杨鹤没有表态,反而将目光投向了洪承畴,想听听他的意见。
只听洪亨九说道:“此亦不失为一策,只是那样恐在外多对督宪有所非议。”无论是杨鹤还是洪承畴都清楚一旦开始做这事,阻力不会小。
“多有非议,多有非议。”杨鹤负手走了几个来回,嘴里止不住的喃喃道。
忽然他右拳猛击左手心,下了决心:“我既为三边总督,何惧非议?伯雅此事交给你来办!”这样得罪人的事肯定不能杨嗣昌去做。
“下官领命!”孙传庭拱了拱手,其实他也知道后果,无非是被骂,被弹劾,可敲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其位谋其政,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陕西,延绥的老百姓,饿着肚子在雪里找吃的!
杨鹤又朝洪承畴和胡廷宴说道:“陕西与榆林也要如此,出了事情,我来担着!你们就说是听我指令行事!”
洪承畴和胡廷宴皆神色一凛,对这位老人肃然起敬,难怪,难怪陛下让他做三边总督,这胆量气度,果非常人可比,换做自己在那个位置上,怕也不敢如此做。
洪承畴称赞道:“督宪,安民济物,心系百姓,情系民生,实乃高义!亨九不才,愿与督宪共进退!”
闻言,杨鹤有些惊讶的看着洪承畴,让士绅富商出钱这事,风险很大,弄不好,官帽都要丢,可听这洪亨九的意思是要署名和自己一起干,哪怕朝廷怪罪下来,也是两个人一起承担。
他心中感动:“亨九,不必如此,你不过而立之年,才华横溢,陛下也很看重,你还是留得有用之身为国效力吧,此事杨某一力担之!”
见洪承畴还要开口,杨鹤抬手制止:“不必再言。”
洪承畴只能讪讪而退。
这时胡廷宴说道:“我等明日便赶回巡抚衙门布置,早些安排或许能多救些百姓。”
杨鹤听了却哈哈一笑:“不急与一时,再如何也要待个两三日再走,本督初来乍到,对陕西及延绥的情况不甚了了,还要二位多多指教。”
“督宪言重了,不敢不敢。”胡廷宴与洪承畴拱手一礼。
“来,都饿了吧,后堂已准备好饭食,用了饭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