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师徒会面
在宫中，拜见过皇太后以后，殷福平再也不敢在京城停留，却在当天就在何铁图安排下一行两人来到龙河岸上，在早就雇好的快艇旁，见到了等候已久的前首相霍千川，面对着这个一生的知己，永远的朋友，再看到他满头白须白发，以及那老态龙钟的容颜，殷福平实在感慨良多，想当年，霍千川曾经在宫内教授过先帝、秦王和自己，而今，先帝已经早逝，秦王也已远走高飞，另立邦国，而自己也已致仕多年，唯有这位亦师亦友的老人，依旧无悔的帮助当今顺德帝支撑着这风雨飘摇的半壁江山，而顺德帝更是每有大事必定垂询他，君臣二人相处的也很是默契。
两个人已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当下更是不必寒暄就一前一后走入了殷福平那艘小船上，船舱里，何铁图早已准备好了几个精致的小菜，以及一壶烫好的老酒，为二人斟满酒以后，何铁图便知趣的退了出去，把这个独立的空间让给了这两个大龙的柱石、朝廷的重臣，自己则跟霍千川的护卫展鹏一起去帮助船主划船了。
看到何铁图快步走出船舱，殷福平急忙端起眼前那杯酒，殷切的笑着说道：“恩师，几年不见，您老的白发可又添了不少，现在的皇帝正值年轻气盛，而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即使弟子不说，您老也是心知肚明，趁着现在您风头正劲，弟子还是要劝您急流勇退，这几年，弟子闲下来，沉迷于书海，纵情于山水，倒是也过得颇为快活。”
霍千川苦涩的一笑，涩声道：“福平，今天你既然执师礼待老朽，我就不用官称称呼你了，你可知道，你当初一走了之，新皇又登基未久，恰适值单于怒大军刚刚平定，天下还不是像当初先帝继位时一样千疮百孔、百废待兴，你觉得，我即使有你那样的勇气，愤而辞官，太后跟皇帝会放我像你一样悠然离开吗？群臣都说，大龙打天下离不开殷福平，整治天下离不开霍千川，而其中苦楚与沉重又有几人知道呀？先不说别个，就只说当今牵肠挂肚的新法一事，本来，这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情，而且，道理也浅显易懂，任人皆通，而它推行起来却又是何其困难呀，当年，你不就是不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才愤而辞官的吗？前些时日，你的门生钱嗣通因为热衷于新法，而且积极推行，后来不是也祸及自身了吗？而后来这七知府事件，明里来说，是整个大龙朝的权贵们占了上风，但是，当今皇帝无时不再为此事耿耿于怀，所谓的福兮，祸之所伏，不正是这个道理吗？这些权贵沾沾自喜的同时，却怎会料到头上还高悬着一把杀人不沾血的刀哇。老夫如果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只怕朝野很快就会有大动作了。”
殷福平看着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心中也是一时激荡，他慨然道：“恩师，为了大龙中兴，您老可算是呕心沥血，废寝忘食，只这一点，放眼天下，恐怕再无第二人了，只是，您老还需考虑自身的健康，前些时日，培仁兄就曾飞鸿寄我，让我来京城后一定要帮他劝说您老就此告老，他也是担心您老的身体呀。”
殷福平口中的“培仁兄”就是霍千川的长子霍广，霍广，字培仁，现在是龙翔道的经略使，因为他成人之际，正是大龙动乱之时，这才投笔从戎，参加过几次大规模的战役，而且屡战屡胜，在现在的龙朝，尤其是在殷福平致仕后，声望极隆，如若不是朝中有老父身居高位，压制着他政场上的成长之路，现在的他恐怕早就位居极品了。
霍千川苦笑两声，道：“老夫这两个儿子虽然不成器，但孝心还是有的，只是，他们有哪里知道，我又何尝不想早日告老还乡，只是，值此青黄不接之时，我想要抽身而去，却也是分身乏术、莫之奈何呀。”
霍千川的次子名为霍阔，字培德，现在身居文渊阁大学士，七知府事件发生后，还顶替被外放的秦茂兼领着工部尚书一职，这样两个儿子，在霍千川眼中也算是不成器的话，那他对儿子的期望，不免有些太高了。
殷福平微笑着说道：“恩师，前些时日，弟子已经说通李岸兄弟，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下一位新法的实际执行者了。”
殷福平如此轻描淡写一句话，却惊得霍千川一时间瞠目结舌，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什么，你是说，你想要推荐李岸将军推行新法？这、这又如何使得？他可是那些老牌权贵的核心人员呀？”
殷福平微微一笑，道：“如今的朝政，其实不是正把持在这些人手里吗？大龙而今正值欲中兴之际，一味地蛮干只会令时局越来越乱，而想要在老牌贵族里面打开缺口，才是而今重中之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正是大家都乐于看到的吗？”
霍千川老态龙钟的脸立时由刚才的震惊、诧异开始变得钦佩、叹服，他恍然道：“老夫是真的老迈不堪了，像你这样大胆的想法，我从来都没有碰触过，也许，这才是对症下药的秘方呀？”
殷福平又敬了霍千川一杯浓酒，笑着说道：“恩师，这些其实也不是你没有想过，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无法促成而已，现在的几个老牌贵族，大都是我当年的部下与亲戚，这些事，由我出面毕竟比由你出面方便得多。”
霍千川郑重、庄严的点点头，苦笑道：“你能够说动李岸将军变法，是不是也想去北方再去说动那三位？”
殷福平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苦笑着说道：“唐九江、叶玄空、铁傥那里，恐怕还会费我很多口舌的，毕竟，自打先帝登基以来，他们伸手也太长了些，而李岸跟他们比起来，可要清白多了。”
霍千川又问道：“那你打算先去那一家，是叶玄空那了吗？”
殷福平摇摇头，忽然轻声吟道：“落木萧萧，人生草草，英雄江湖老。那堪再，一剑定风尘，鹤顶峰上傲啸。
旧盟仍在，新约正好，白发寻青鸟。书生意气悬剑胆，携手天崖冷笑。”
霍千川当然知道，殷福平跟铁氏双雄之间的事迹，虽然，现在他跟李岸、叶玄空已经结为亲家，但在轻骑营、铁卫军中，跟殷福平交情最好的，除了已经牺牲的“冰雪飞鸿”叶知春以外，就只有这对兄弟了。他问道：“这么说，你已决定去汉城了？”
殷福平悠然点头道：“不错。我想，现在的汉城，恐怕已经是多事之秋了。”
霍千川诧异的问道：“还未出行，你又何出此言？”
殷福平淡然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今要启用李岸变法的消息虽然才刚刚启动，但这样的大事，恐怕马上就要轰动天下了，而我与铁氏双雄的关系，知道的人也不再少数，而个别别有用心的人，如若此时不搞点事情，恐怕就都对不起自己了。”
霍千川也是满面风霜的说道：“新法之所至，的确是多事之秋呀。铁家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你的那个书童钱嗣通终究是太急功近利了些，而今，他被贬极北酷寒之地，对他，也许还不算一件坏事。”
殷福平闻言，眼中立时冷峻起来，他温声道：“恩师，想当年秦王谋逆之时，正是用人之际，那时，我拔苗助长了他，谁知却也害了他，如若让他多跟我一些时日，也许，他还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
霍千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