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门口的尚贤,朝门内大喊一声:“王爷,又——来——了!”
尚贤的声音越来越大,明显是在向门内的人示警,可周卿颜早已自动屏蔽了身边的干扰,沉浸在自责中不可自拔。
安烁战战兢兢挪到尚贤身边,伸出手正要打开门,尚贤骤然抬腿,一脚将门踢开。
“砰”震耳欲聋的响声,门砰然倒地,扬起一片氤氲的尘埃。
当尘埃遇到阳光,漫射出七彩光圈,包裹着黯然失神的安烁,越发显得凄凉。
尚贤忍不住上前扶了安烁一把,眼神也忍不住瞟向周卿颜,那位淡定的将军依然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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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贤虽外形高大魁梧,但心思细腻如丝。周卿颜虽只字未提他与云攸之间的关系,但他第一次看见将军独自潜入云攸的闺房,便明白了一切。
周将军,这是夺人妻,夺朋友之妻,夺王爷之妻,这是多大的罪过。
但尚贤作为周卿颜忠诚的护卫,只能在道德上稍稍谴责他一下,也许他真是情不自禁,发乎情止乎礼,绝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替他遮掩,真是件让人心力交瘁的事儿。
尚贤不是个会轻易急躁的人,这次他真的着急了。他直挺着僵硬的身体,挡在安烁面前,并随着安烁前进的步伐,犹如一块移动的挡板,愣愣向后退去。
安烁以为尚贤拦着他,是因为不忍他看见云攸临死前不堪的模样,以免徒增伤悲。却不知,面前这个挡住他全部视线的大高个,只是在为周卿颜遮掩……
当尚贤退至床榻边,被逼至退无可退的窘境时,周卿颜骤然起身,猛地向旁边一闪,转身正撞见安烁的脸。
安烁眼眶中有泪花闪烁,悲戚、怜惜、痛楚在他的眼眸中杂糅相融,炼成一道火光,似是要将他眼中的云攸融化。
“我们还未做真正的夫妻,你对我付出的真心,我还来不及回报。我真是个大笨蛋,明明早就对你动心,却因为你是父皇安排的人,而一次次推开你。求求你,活过来吧,活过来吧……”
安烁紧紧握住云攸的手,摩挲着她的手心,长长的睫毛闪动着破碎的泪花。
他抬头强忍着,最后眼泪不能遏止地往外汹涌,从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像山谷里的回音一般的抽泣。
这是十几年来,周卿颜第一次见安烁哭泣。
肠已断,泪难收。周卿颜的心,也跟着安烁的伤心欲绝,沉了下去。
“糟了糟了……傅延死了!”阿木冲进寝房,“砰”一声跪倒在地。
安烁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看周卿颜,他却面不改色,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
周卿颜命尚贤去查看情况,阿木埋着头一声不吭,今日他做错了太多事,真想隐入尘土里,任凭谁也找不到他。
“王爷,你要为民妇做主啊!”王夫人哭丧着脸,颤颤巍巍地迈进东院,向寝房走去。
周卿颜闻声,拉着安烁,疾速走出寝房,关门时,转身对跪在地上的阿木说:“别跪了,好好看着王妃,再出岔子就别跟着我,回军营去。”
王夫人在回廊上,碰见迎面走来的安烁,他跟在周卿颜身后,形容枯槁,看起来比她还要失魂落魄。
“王爷,袁仁义那个混蛋杀了我家老爷,我要找他报仇,我要问问他,良心给狗吃了……”王夫人跪在安烁脚下,哀嚎道:“雪娘的汤药里,也是他命人下的毒。他下一个杀的人就是我,说不定哪个角落就藏着他安排的杀手……”
王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惶恐不安地环顾四周,颤抖着拉扯安烁的衣角。
“袁仁义已被关入大牢,王夫人不必忧虑。”周卿颜轻声安慰道,“可是,他为何要杀傅延,还有你与雪娘?”
王夫人的脸顿时煞白,愣了半晌才说道:“老爷撞破了袁仁义勾结盗匪,劫走运往废丘边境的军粮。”
安烁颓废、绝望的眼神,顿时生出凄厉的冷光。
他想起去年边境那场败仗,皇城里传遍了周卿颜战死沙场的噩耗,唯有他没日没夜为周卿颜祈祷,夜夜陷入无止境的梦魇之中。
那次,他甚至想过用砒霜终结自己的性命,因为他永远失去了世上唯一的朋友,他生命中的白月光。
幸而,周卿颜活着回到了皇城。原来那场惨烈的战事,竟藏着如此肮脏的阴谋。周卿颜为朝廷出生入死,到头来被自己守护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袁仁义区区一个州府的师爷,怎么有如此通天的本事,搅动一场战局。
除非……
安烁不敢再想下去,他抬首望着周卿颜,他沉静得仿佛知晓一切,没有惊骇,没有悲愤,也许只有无尽的失望,和一眼望不到边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