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攸忙止住他说道:“你罪业太深,先赎己罪,再积德业,若所害之人心甘情愿宽恕于你,你亦虔诚悔过,加之媚娘的引荐,你升仙之事尚有可盼。”
余浩瀚饶有兴致地蹲在萧世翁身边,听听这个道貌岸然的丞相做了何等恶事,再与自己所做恶事相较,孰轻孰重,以分个高下。
但听到萧世翁的忏悔后,自封大恶人的余浩瀚甘拜下风。
随之,燕翎山之劫的真相浮出水面。
十几年前,萧世翁私闯燕翎山大肆捕杀灵兽,被逼至绝境的灵兽竭力反抗,逃离燕翎山。
永德帝以灵兽伤民为由,联合南诏国、北萧国三国夹击月灵族众。
祸不单行,月灵族的叛徒抓走了刚出生的月灵小王子和小月姬,月妃在月帝战死后,以身殉祭。
苍茫大地一剑尽挽破,何处锦绣笙歌落。
战争,是帝王掌中的棋耍戏,起手落子,谈笑间生灵尽荼;杀戮,是小人物面前的修罗场,手起刀落,刹那间灰飞烟灭。
云攸握了握已出汗的手掌,抿了抿唇,紧绷到极点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过度紧张过后腿有些发软,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周卿颜从云攸的神情,猜出端倪。他上前扶住云攸,紧紧握住她发烫的手,胜过千言万语。
萧世翁亦交代了萧家的罪行,虽是他的子孙所为,但他却有纵容之罪。
萧英礼与金山寨寨主荀劼勾结,劫掠运往废丘战场的军粮和药物;贪污军饷,劣质军械兵器以次充好;鼓动樊州暴乱,欲屠杀满城百姓……
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周卿颜跌坐在火堆旁,手捧灰烬,扔进炽热的火光中,腾起缕缕黑烟迷了眼。
他感觉自己宛如尘土,心寒如坠深渊,无尽的黑,无尽的寒,无穷无尽。
他想起那场全军覆没的战事,他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提着最后一口气,勉强撑起那面东郯王旗,维持着自己的身形不至于倒下。
刺穿胸膛的箭矢,汩汩渗出的鲜血,堆积的残体狰狞可怖,浓重的血腥让人几近窒息。
云攸紧握住周卿颜颤抖的手,他手臂上青筋暴起,骤然起身将萧世翁拖到火堆前。
余浩瀚眼疾手快,慌乱中抱住周卿颜,劝慰道:“别冲动,别冲动!”
周卿颜突然松开手,冲出洞府,踏着冰雪,迎着寒风怒吼。
“战场上前方将士浴血杀敌,后方佞臣用劣质兵器战衣,既无粮草也无援兵,数万将士白白牺牲!周氏一族世世代代,舍命护国,护的是君主昏庸、奸佞当道、民不聊生的国,可悲可笑!”
周卿颜仰天长笑:“东郯不亡国,天理难容……”
云攸搀扶起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她的手在他的脸颊上摩挲了一阵,静静凝视着他,两弯烟眉皱成了一道晕染的墨迹,仿若他心乱如麻的心绪,糅杂成一团理不清的悲戚与伤怀。
四人静静地坐着,表情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
萧世翁蹲在洞府角落的石板旁,默写他的罪行,麻纸已堆了三指高,恐怕还要写两天两夜才能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