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低暗潮湿的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南初七听到了,舌尖推出去的铁丝还挂在嘴边,要是再多等一会,他就自个撬锁了。
地牢中没有多少光线,胡羊尚且都要仔细瞧,更何况站在外面的人。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及时卷回铁丝,抱着臂等待来者现身。
来的人不是小芊,也不是让他闭嘴的姑娘,而是北川身边的手下。
要抓他们喂鱼了。
南初七怎么就没有想过,北川上船后从未与内应接触,是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因为这个人一直在他身边。
他会东瀛语,传话的也是他,明明毫无存在感,但桩桩件件他都当面参与了。
因此南初七受困,就算没有小芊的叛变,他也斗不过这些人。
“抓我喂鱼?”
那人却笑,总感觉面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一时混进黑暗里便察觉不出。他蹲下来和南初七对视,嗓音温柔极了:“没什么想问的吗?”
“你们把所有人都杀了。”
“是也不是。”
南初七随便问问,小芊活着,说明还有幸存者,傅应承锁路的速度太快,他们来不及处理全部人。
而且他现在知道小芊的把柄是什么了。
“那些人,还在仙霞郡。”
至于有没有活着,这就无从得知了。
总之只要这艘船遇难,藏身在仙霞郡的线人就会真正地毁尸灭迹。
北川一招调虎离山,瞒住了傅应承,他也实在不信那老头会放过他。
或者说,当薛允申成功拦截御座船,却在船上找不到任何受害者,彼时,将会有另一艘船以运货的方式把所有人带走。
所以他说“是也不是”,因为无论怎么选,这些人都是死路一条。
南初七深吸了口气,“那你呢?你也在船上,你不怕我真的毁了这里吗?”
他明显就在套话,反正死都死了,他有什么好怕的,能让他死得明白也行。
“富贵险中求嘛。”对方点了点南初七的鼻子,颇有些宠溺的意味,“我不入虎穴,怎么引你进来。”
就是这个人要炼出长生不老的药,还能四处掳劫姑娘,修真界闹得沸沸扬扬的失踪案始终找不到真凶,南初七怎么看都不觉得他缺钱缺命,那他绕这么大一圈是为了什么?
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方移动,其实也看不出什么。南初七犹豫着问:“……你肾虚?”
对方不恼,说话语气一直斯斯文文的:“看来你很懂啊。”
说罢,他扬起一封信件,隔着牢门徐徐展开,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傅应承不要你了。对他来说,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你已经踏上了船,生或死都是未知数,他何必费心力等你回去,不如再找一个人。”
那封信上有傅应承的亲笔和离中教独有的标记,南初七不想看,更不会被这个人的话牵着鼻子走,但傅应承的选择确实是对的,因为他现在就要被拉去喂鱼了。
海上多风浪,空气里生涩又湿冷,每一簇浪都像小山似的,还有大雾,耸起了很多幻影,不过周围漆黑一团,光靠声音隐约可辨,让场面变得不是那么骇人。
甲板上聚集了很多船员,海浪拍岸已经遮不住哭声,他们拽着、拖着,就这样把人绑在桅杆上。
今晚的天气很好,只有风没有雨,但是水浪卷过来时,误以为将有一场暴风雨发生。
南初七收回了脚,那一团出现了小型漩涡,他能够感觉海里的鱼全都涌了上来,北川的“喂鱼”真不是说说而已,哪个人倒霉,就先做第一个。
胡羊已经生无可恋了,他安慰自己:“好吧,有生之年里还能做一回船头标志,但是先别丢我啊,我好有点心理准备。”
身边没人接梗,他看看南初七,再看看嘴角破皮的胡不归,觉得奇:“你被揍了?”
胡不归嗯了一声,又说:“放心,按这站位,我比你快。”
胡羊从绳索里勉强抬起双手合拢,“初七和我换个位置吧,你做第二个。”
南初七歪着脑袋像死了一样,因此没空看他,说:“万一丢完右边的丢左边怎么办?你就站中间。”
“天呐,我活够了,你们呢?”
“我十八都没满,你觉得呢?”
“下辈子还和你们师徒做朋友。”
果然肺腑之言只发生在将死之际,他们半个身子都在甲板外,情绪一上头想拜个把子都得看下辈子了。
而在另一边,阑干上架起了长板,武士正催促着姑娘们自己站上去,其中就包括了小芊。
“不!不!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按你说的做你就会放过我们!”
但北川怎么会听她说了什么,他只会嫌聒噪。
“少啰嗦!都给我上去!”
风声与哭声交织,明明近在咫尺,可不知怎么,也许是太过沉重,耳旁竟听不到他们的呼喊了。
噗通——
第一个受害者已经落海,底下的漩涡越来越深,然而船上的狂欢不会就此停止,更多的姑娘都被送上了行刑台,如果不肯跳,武士便会拔刀。
通天的本事都不可能救下全部人,南初七在赌,只是坠海,他们不拔刀就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