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吧唧,请问你这几天有空吗?”
继昨夜的狂欢后,大典迎来了新的一天,今日煦色韶光,正适合入围打猎,是以各家人士整装待发,地面早早就传来马蹄震动声。
南初七在小山坡上捡尸明若清,因为她头朝下躺着晒太阳,问她为什么不正着躺,她说很喜欢血液倒流的感觉,这样脑子就可以完全放空了。
“真的假的?”南初七不信,身子却很诚实地坐下,同她一样反躺在山坡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新世界,突然哇了一声。
明若清晃悠着双腿,歪过头来分享她的小技巧:“是吧,只要脚抬得比脑袋高,就会特别舒服。”
南初七点点头,“以后我睡觉也要在腿下垫个枕头。”
现在小山坡上多了两具尸体,南初七和明若清如出一辙地把双手叠在胸前,面容安详,闭眼感受微风拂过,真正做到了与世无争。
偶尔有人停留,会问一句这是在做什么,他们回猎兴不佳,午休勿扰,不是死了。
又过了半晌,明若清突然问:“我不常入围当然有空,怎么了?”
南初七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好吧其实也没有想很久,放眼望去只有明若清最闲想给她找点事做,所以拜托她在未来的几天主持大典。
这会明若清终于睁眼了,她生怕听错还坐了起来,伸长脖子,眼神迷茫地指着自己:“啊?你说我吗?”
南初七啪一声双手合十,恳求道:“拜托了拜托了,去金陵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还没有拿到哥哥的文书,这可是我的终身大事!”
“还有五天呢……我怎么代替你啊?”
“我保证在大典结束前赶回来,而且很多事都有猪姐在,你替我掌掌眼就好。”
明若清重新摊开手脚躺下,拉长语调回道:“好哦,帮你就是了,你们的幸福也是我的幸福。”
不过说真的,她转向南初七,眼睛弯弯得像月牙,在末尾处加了句:“一定要快乐。”
南初七偏头静静看着,竟想起抱子坞神婆为他们各自算过的卦——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而那条关于明若清的预言,也在这一刻因为他们的决定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好像看到了,却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捱在他们中间,反复戳着心窝。这种感觉,比初云号上误入梦境更盛,他觉得,有人正在慢慢离去。
清不必离尘绝俗,一无染着即为清,所以“若清”这个名字又有何解?
怔愣过后,他只能看着明若清的脸,轻声接下她的祝愿:“我们来日方长。你也要快乐。”
明若清要去无字地图最后指向的地方,有南初七这句话,她知道这条路不是她一个人走,她会等他们回来的。
两人便都不再多说,过了一会,反倒是南初七先来了兴致,直起身邀她:“走啊,跟我入围。”
“好!那就比一场。”明若清求之不得,笑着亮出早已戴好玉谍的右手。她的马就停小山坡附近,赶在南初七之前翻身上了征辔,利落地拉起缰绳,极有气量。回头间,那一笑好似春水化冰池,却是十分张扬。明若清足够自信,说比就比,她可没有要谦让的意思。
各家旌旗已经入林,只见镂膺虎韔穿梭其间,与远山景色相衬,于是一条长线过去,铁蹄溅泥、鬃毛飘扬,而马上的人或谈笑风生,或四顾指点,向前铺开了最旷达的意境。
南初七就喜欢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是他今年最后一次入围,自然不肯放过。两匹马先后飞入大狼山,赶上那条长线的脚步,在树影交错中,他见明若清轻甲修身,姿态潇洒,从背后抽出利箭,瞄准了她的第一只猎物。
如此,接下来的竞争定不会无趣。
南初七收回视线,单手已经搭在晚云弓上,用扳指轻轻扣着。因林间马蹄声响彻不休,惊动鹿群齐齐奔走,落他几步的明若清找准时机极快地射中一只,可他却在看别的地方,想要捕猎更强大的猎物。
这时,明若清勒绳盘马,高声喊道:“祁安,你请看鹿!”
是长风把她的声音送去了很远的地方,它热烈、宏伟,凛凛有生气,是哪怕南初七明白世事并非一直如故,都会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在他身后,说——
祁安,你请看路。
有人陪你,你且慢慢地走。
噔——
晚云弓瞬时松弦,裹挟着铮铮风声,不知道最后射中了什么。
南初七突然就笑了,适才明若清的一语双关,又何尝不是在回答山坡上他的欲言又止。是啊,要看路,世事如闻,听之即过,但他们不要停下脚步,远赴十里又十里,来日再相见。
队伍转过山头,空中有白鹰乘风盘旋,挥翅可蔽日,久久不肯离去,看得他们心痒。有人叫了声“吹角”,四周果然传来呜呜浑厚之声,不绝于耳,他们头上的鹰也跟着停滞,呈俯首姿态,已是在这一刻围成了捕猎圈。
看装束,南初七认出正是天道宫在协助外人围猎,以花宗主为首,分批追随飞鹰奔驰,昨晚带他摔跤的呼延铎也在其中,都是骑术精湛之人,但声势浩大,捉摸不透他们到底要如何处理乱窜的猎物。
南初七光顾着呼延铎等人的动向,未曾察觉林里会有另一匹良驹横行,直愣愣朝他撞来,幸好他及时止步,勒转马头看清了此人的样貌。
与此同时,那只鹰俯冲而下,听得一声高亢的嘶叫划过长空,十分英健。故意冲撞南初七的人未曾停留,略微抬手便接住了猛禽,旋即继续放蹄赶去,压根不给南初七一丝眼神,可让他纳闷极了。
眼见追赶不上,又吃了一嘴的灰,南初七干脆等在原地,扭过头来看明若清,她也感到不解:“傅远洲?”
就是傅澄。
所以先前的号角声只是为了吸引天上的海东青,野鹰急驰而下,稳稳扎在傅澄的护臂上,这样的驯养方式,很是气派,却也无礼。
方才南初七确实起了心思,可他又不知道这只鹰有主,经傅澄这么一撞后,他觉得多半是为了报复昨天的首猎。
明若清没和傅澄打过交道,看样子是个不好相处的,很快就反应过来南初七是真的惹了人家,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更让明若清疑惑的,是南初七居然都不骂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