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杀只鸡......大初一儿,撅着屁股乱作揖儿!作揖儿嘿嘿......”
街上跑跑跳跳喊着歌谣的几个孩子被来行的大队人马驱逐,乖乖的站到了道路两旁。
来行队伍浩浩荡荡,喜乐震天。京城近来的一桩桩怪事吸引了人们的精力,尽管坊间依旧的热闹,可新年的气氛却是淡了很多。也只有这些不爱操心的孩子们,依旧带着期待,全心全意的等待着大年。
“大婶婶,怎的大过年的还有人结婚了?”
“这是丞相跟大将军联姻,圣上选的日子。借着过年冲冲喜。”
一个男童拿着小鞭,瞪着眼睛瞧着队伍。突然像发现了什么秘密,惊喜又开心的指着马背上身穿红色喜服的男人喊到“你瞧,新郎官不开心呐!”
“嘘!小孩子家别乱说”。男童的嘴巴被一双粗手封住,眼睛瞪的更大,满脸不解。
队伍从男童面前走过,待马背上的男人变得炊饼大小,熙攘的人群中扬起嘈杂的议论声。
“这陆家公子甚是可怜呐。”
“咳,人各有命,将军家的儿子也得受着自己的命咯!”
男童挣开嘴上的粗手,抬头看着近旁两个表情复杂的大婶,眨眨眼睛满脸天真“为什么可怜?”说完一想,又笑了“我知道了,一定是新娘不好看。方才那新郎官,像极了我爹爹。”
“你爹爹怎么了?”
“我爹每次跟我娘吵架,都是这个表情,等我娘走了,就偷偷说一句‘倒霉哦,娶了个夜叉’”
那几个大婶呵呵笑出了声,点着男孩道“你个机灵鬼。快回家,遍地乱跑,小心你娘揍你”
街两侧的人群散开继续流动起来,买东西的买东西,卖东西的卖东西,只是这来往交流之间,总还带着些揣测暗暗交流着。
轿子一颠一颠的似要飞起来,我坐在轿子里面,正痛苦的捂着一颗胃满心悔恨。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种种议论,也不清楚一场逼婚的言论已在民间悄然兴起,自己近来叵测的命运又将在人们的议论中增添一层悲苦恶毒的色彩。
轿子行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脑袋上的装饰实在重的很,再加上轿子里密不透气,几个小暖炉喂得旺旺的,虽是冬天,也让人有种中暑般的感觉。
直到外面喜娘高昂一声,意识到已经到达目的地时,人已经猝不及防的随着落定的轿子歪了出去,好在被人扶住,隔着盖头不知是谁,我只道“多谢”。
“小姐,不要说话。”春凝的声音贴着耳朵传来。
婚礼进行的很快,没多久就被送到了房间。待人走后,摘了盖头吃了些东西,便无聊的在房间里闲逛,果真是新婚的气象,屋内窗帘门帘隔帘尽是大红,一应家具崭新且精致,正厅墙上对着大门挂了两把带鞘的剑,室内的摆设和器具古朴大气,在大红灯笼的照明下,显得既喜庆又庄重。
夜幕降临天渐渐全黑下来,屋子里一直没有人来,春凝也不知所踪。屋子里冷冷清清只我一人,外面却愈发的嘈杂,打开门往外看了看,红烛闪烁,热闹非凡。
守门的女使看我一眼,默不作声的将我推回了房间。我拉开一溜门,好声询问“这位姐姐,外面的酒席何时才能散去?”
“早着呢,少将军事务繁忙,即便酒席散了,也不一定来这儿。你回去早些洗洗睡罢!”说完一下将门关上了。
外面阵阵香气飘过,门口的两个女使跟过路的丫鬟小厮热闹说起话来。
这府里的人,态度都很是冷漠呢……叉腰看着关上的房门,心里很是不快:身为今天的主角,动不得吃不得说不得玩不得,实在没天理了些。在这种众人欢庆的日子,怎么能不去凑个热闹呢?
回房打开衣橱,找了身男子的衣服,又将头饰摘下,择了顶帽子,虽说衣裳大了些,倒不妨碍行动。准备完毕,再次看了房门一眼,乐呵呵的打开窗户,十分顺利的出了房间。
顺着香气往酒席走去,那宽敞的房间里放了十余张桌子,桌子上佳肴正盛,南边靠门的几张桌子上的席客瞧着略显疏远,倒是个好地方,堆起笑容熟门熟路的坐了过去,笑道“来晚了来晚了,各位仁兄莫要见怪!”
席上的几个人很是配合,熟络道“哪里哪里,请坐请坐”。过了片刻才又问我“这位兄弟瞧着面熟,只是老兄一时叫不上来,不知兄弟是这家的哪位人士?”
“不怪老兄叫不上来,出了五服的亲戚,平时来往的少,如今舔着脸来讨杯喜酒喝罢了!”
“哈哈,既是亲戚哪能坐在咱们这些疏朋里,如此可真是怠慢了!”席上人笑道,其余人又插话闲聊。陪着笑却几声,便移筷自顾吃起来。
席上渐渐热闹起来,众人喝了酒,话匣子便打开了,与席间众人谈话,这才知道,这桌坐着的大多是些商贾,有些名望跟陆家略有交往,如今以为我是陆府亲戚,便存了结交的意思,一个劲儿的与我交谈。
闲扯间,敬酒已经到了此桌,一身红衣站在了我左侧第二人的身后。
“诸位叔伯尽兴,怠慢之处还请见谅。”声音疏阔又带着一点冷淡。
众人摇头“甚好甚好。”
在他们简单寒暄过后,我低着脑袋随着众人举杯浅饮,低调坐了下来,等着人离去。
可席上最初搭话的大叔上了酒劲儿,很是激动又伸手喊停了人家,极为熟络道“陆哥儿啊,今晚这酒席甚好,贾叔叔祝你新婚快乐,再敬你一杯!”
余光瞧着陆寒煜又长满酒饮毕。可这大叔不肯罢休,笑眯眯又委婉道“果真还是年级轻,人情世故上的事情还是欠点儿火候。”
陆寒煜不语,大叔暗示道“这小兄弟虽是出了五服,可毕竟过来代你陪客,怎么也不打声招呼?”他见陆寒煜不热切,便来提点我“来来来小兄弟,你们兄弟二人怎么也得再喝一个!”
“不、自家兄弟何须客气,再喝就该醉了!”悄悄躲开大叔伸过来的手,却仍是被他抓住肩膀,提了起来。
无奈只好端起酒杯,低头道“大兄弟,恭喜恭喜啊!”
那大叔哈哈大笑“方才能言会道,见了本家兄弟反倒客气起来!小兄弟,大哥瞧不起你!”
“哦?倒真是疏忽了,不知是哪家的兄弟?”疏远的语气在带着些许笑意的亲切问候中衬托的愈发疏远。
我支吾片刻。大叔又控起场来“哈哈哈,你这兄弟真是不错,大哥中意!来来来,兄弟一生亲,那必须得碰杯喝一个。”说着一下掰正了我,吩咐小厮满上了酒。
心里呼天喊地,这大叔,你怎么一个劲儿的坑我呐……无奈,只好一咬牙,余光瞄准陆寒煜的被子碰了上去,再次喝完,此方大叔终于作罢。
在陆寒煜走后,大叔很是有些得意的跟众人小声道“你看,陆家傲气的少将军,还不是得给我面子?”伸了手指煞有其事道“三杯酒,这面子可是不小啊!”
“是,怎么说也是跟陆老爷子有过交情,喊你一声叔叔不是!贾大哥,有面子!”其他人附和。
寻个借口欲要离席,却被贾大叔拦下,其他人又起哄,玩起了行酒令,我一个伪古代人那懂得这些,连输三把,察觉大事不妙,只好晕晕乎乎趴在桌子上装醉。如此可好,别无退路,只能等着众人酒毕散去。
仿佛等了一整年,等的人腰酸背痛昏天黑地直到晕晕乎乎沉睡过去。
醒时是被人摇醒的,贾大叔略显臃肿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一股浓烈酒气迎面扑来。“小兄弟,醒醒嘞!哈哈哈,撤席啦!咱们下次再聚,大哥请客!快快快,回家,回家了……”
贾大叔被人架着,摇摇晃晃向门外走,过门的时候被门框绊了一跤险些摔倒,被身边的人吃力的扶住了。真是难为这大叔,醉成这样还想着喊我呢。
环顾四周,席面都没了人,丫鬟小厮们正收拾残羹。活动活动麻了的半个身子,出了大厅。走在府里,冷空气一刺激,酒气醒了大半。
来到这里已经近十天了,从棺材里醒过来,倒还没回过神来呢,就被嫁进了陆府。看着府里各处所挂的红绸,虽说喜气洋洋,却也从这满处堆砌的红色里看出了准备的仓促。想来若没夺了赵平琛的身体,她应该会很开心吧,听闻她十分的喜欢陆寒煜。只可怜这么一个忧愁善感的好姑娘,年纪轻轻就因落水病死了。
哎,想来我这大好的年华,竟反古千年来了此地,着实令人唏嘘。想来我这大好的年华,莫名其妙就抬上了花轿,着实令人唏嘘……唏嘘啊……
糟了……
新娘子好像还没归位......
急匆匆往回赶时,却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甚是有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新房,新房是在……”听着前面糟乱响动,便寻声而去,想问一问路。柺过小假山,穿过枯树枝干,见前面不远处是一男一女,女子一甩袖子情绪激动。想来这情形也不便打扰,只好退了回去。
转身时却听见那女子说话“命大是么?我就不信,来了这府里她还能好好的。”
男人道“你想怎样?”
“你要帮我,我要她活着无法在陆府立足,死了也进不了陆家的祠堂!”
这话甚是劲爆,倒回驻足。只听那男人道“何苦来?她还对你构的成威胁吗?”
“若不是煜郎存着对她的厌恶,不去理会她……有一天她把事情说了出来,那我怎么办?我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女子压低声音,满腔怒气。
看这样子,这两个人是要作什么坏事,他们声音愈发的小,我再听不清要说什么,细看他二人也因月色较暗,辨认不出长相。
“羽郎”是谁?他们的对象会是谁呢……思索间不察,被路上伸出来的树枝勾了脑袋,枝丫扯着帽子上的绥带发出一阵响动,感觉他们似乎向这边移动,索性弃了帽子,赶紧跑开了。
冲出假山群,好容易看见挂着红灯笼的道路,却一头撞上了直行的一人。
“啧”了一声,抬头见此人一身褐色衣衫,身材修长肌肉紧实,形貌周正冷峻又带了些刚毅之气,倒是极为好看,理了理衣裳笑道“兄台,不知陆家哥儿的新房怎么走啊?”
他挑眉看我。
“本是要去闹新房的,只忘了来时的路,兄台可知如何走?”
他打量着我,表情冷冷的,嘴角微微抿了起来。正想告辞,却见他伸手指了指左侧的岔路。
抱拳道声“多谢!”
走时又往花圃假山处看了一眼,才赶紧小跑回去。
翻进窗户,赶紧的边脱衣服边往主卧走,突然被人惊喜抓住胳膊“我的好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眼看春凝一身嫁衣,盖头半掀,脸上是急切又嗔怪的表情。
“咦,这样好看!不如你来当新娘子好了!”
“小姐!你还说笑!”
“好啦好啦,这不是回来了吗,咱们换衣裳。”想到此处更觉有些惆怅。
春凝出了房门。
又一次等了一段地老天荒,才等到了春凝再次进屋。
掀开盖头往外瞅了瞅,却见春凝面色有些不乐。招手小声道“是不是累了?这儿有好些糕点,先吃些休息休息。”
春凝拖着步子走了过来,有些欲言又止。
将一块梨膏酥递给春凝“这个最好吃!”
“小姐……”春凝带着哭腔,忍了一忍又道“小姐,姑爷是朝廷的将军,皇上重用的人,事务自然是不少的,小姐累了一天,不如春凝先伺候你休息。”
“人不过来了对不对?”
春凝抿了抿嘴角,回避我的问话。
春凝不接梨膏酥,只好将它放回盘中。转身将枕头下藏好的木棍拿出来,扔到床脚,舒畅道“那太好了,终于可以休息了!”伸个懒腰,仰躺在床上,却不曾记得头上的头冠,险些将脖子挣断。
春凝将我扶起来,拆了头冠,凑近瞧了一瞧,道“这头冠重呀,小姐额头都压上印子了。”转身将头冠放到门边的小柜子上,“春凝打水,小姐卸了妆再去休息。”
点点头,起身将被子上的红枣花生往盘子里收了收。
房门打开,外面却传来春凝惊喜的声音“姑爷!姑爷快请进,春凝打水伺候你们休息!”
向外看去,隔帘后面缓缓露出一个穿着暗红色衣服的男人,不紧不慢的坐到了外间的小榻上。他将手微撑在腿上,气压有些低沉。
他坐在哪里,又不理人,便只好主动开口询问“你有什么事吗?”
他微一仰头,转向我看过来。
“咦!……”兄台是你四个字被及时止住,这不就是方才花圃外撞上的小哥,本是一身褐衣,被红光一照变了个色,竟没认出来。
“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他声音低低的,不似酒桌上听的那样冷淡疏远,但并不怎样友善。
“没有没有,我自然知道你,陆寒煜嘛。”
他抬起胳膊顶了顶袖子,拿起桌上黛青色的茶杯看了一看。
瞧他安坐在此,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试探道“你本说不过来的,所以这里也没预备着,也不知道你怎的突然改了主意,只是天色也晚了,不如咱们各回各房,各睡各觉?”
他缓缓起身,向这边走过来,问道“赵二小姐是在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