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宫门外还停着三辆马车,其中有一辆是陆府的车,陆晏夫妇的马车我认识,来时他们在我前面下的车,所以这辆应该是陆寒煜的车子。
这样错开来走,倒甚是不错。
车夫驾车前进,等到了通往陆府的主街,一阵阵香气透过帘子传了进来,是肉的味道,又带着浓浓的酱料味儿,一闻就知道是鲜嫩焦脆的炸鸡!掀开帘子,见路边已有七个人在排着队,便赶紧下了车,吩咐车夫去前边儿人少的地方等着。
拎着炸鸡,往前走的时候看见有卖芙蓉糕的,想起陆老太太爱吃,就又买了些糕点。这样一来,到陆府的时候就晚了些,好巧不巧,我下车的时候陆寒煜和赵京嫣的马车就停在我前面,他们刚下了马车,正走在门外的台阶上。
于是只得跟在后头,拖慢了脚步跟他们隔开些距离。他们二人走的极慢,陆寒煜很是贴心的配合赵京嫣的步子,我只好摇头晃脑的左看看右看看以充实一下缓慢的步伐。
盯着赵京嫣那双月白色的鞋子,心里只觉得,都说步步生莲,可能生莲不能快吧,毕竟怀胎十月,生莲花这样的异种,更是艰难……不觉也模仿了起来,一步一小抬,轻抬,踢直,轻放,轻抬,踢直,轻放……小手摆一摆,摆一摆……
眼见着他们快要左转,顺路到此结束,步伐不免稍快了些。我步子放的轻,没想过他们会突然回头。不过好在快要分路,眼睛比步子先转了个弯,便避开了。
进了院门,小跑进屋,赶紧去喊春凝小六。
春凝问今日进宫是否顺利。我便很是骄傲的把表演节目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谁知春凝大为吃惊,险将下巴掉在地上。
托了托春凝的下巴,笑问“是不是超级厉害?”
春凝难以置信的点点头,又道“小姐琴棋书画唯独写字差了些,怎么练都不好,大少爷总说小姐的字,是‘天上的云彩’软绵绵的,没个规则。”
眯了眯眼睛“我不是最擅长写字的吗?”
“小姐说什么玩笑”春凝笑“小姐小时候的字就是一般,大病之后就更差了。”
赵平琛这幅病娇美人的样子,一直给我的感觉就是深闺淑女,大家闺秀。想象中写的字也该是秀气端正,可既然这样,那她写出来的字是什么样子的呢?
“从前的字迹可还留着?”
“小姐也不喜欢自己的字,春凝给小姐收过,小姐不让,都给扔掉了,还说‘春蚓秋蛇留着它们作甚么,看的眼睛难受!’”
“哈哈”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个人物,对自己真是一点儿情面不留,“不过也理解,她身子虚弱,腕力也是虚浮的。”
“她?”
“嗯……我,我腕力虚浮。”说到这里,心里冒出个健身的主意,便问春凝“春凝,有没有简洁一些的衣服,类似骑马装那样的,不会影响蹦蹦跳跳的?”
春凝想了想,方要摇头,又道“有一件的,还是大少爷从东海那边带来的,很是轻盈,只是那件衣服现在穿太单薄了,等过两月再穿好一些。”
“唉,拿来我看看!”
摸着眼前这身大红色的衣服,绸缎的料子,很是光滑。“我从前可穿过?”
“没有,小姐说颜色太鲜艳了。”
“就说嘛……”又问“那……我哥哥……怎么会带这样的衣裳送我呢?”
赵平琛脸色带着苍白,穿上一身红衣,想想就觉得可怕。
“少爷说,小姐的衣裳太素净,东海那边的姑娘们都穿的花红柳绿,阳光,热情……”
“嗯……难为他费心了……”点点头收了衣裳。转头去看时,桌子上只剩了个鸡架,小六正抹了下满嘴的油。
“好啊小六,我说你一直没出声儿,原来闷头干大事儿呐,一、一点儿都不带剩的啊……”
小六笑道“小姐,你都吃了小半只了,这东西油,吃多了胃里难受!”说着便向剩下的碎末伸手。
眼疾手快的将纸抢了过来,警惕的看着小六。还不及有什么行动,春凝已经“哎呀”一声“小六说的对,小姐你可不能再吃了!等会儿胃里又不舒服!把纸给我,我去扔了吧。”
“哎!”拦住春凝,很是无奈扶额道“别,别扔,给小六,别浪费……”
小六开心的接了过去,春凝道“春凝熬了莲子粥,小姐吃了一天油腻的东西,等饿了再喝些粥养养胃可好?”
拖着腮帮子“嗯”了一声。
小六吃的心满意足,一抹嘴巴问道“二小姐,宫里是什么样子?好不好玩儿啊?”
瞧小六一脸兴致勃勃,便也说了几句。说着说着,来了兴致,想起今天帮美人吵架,便将事情说给了他们听。
春凝微微摇头“小姐也太大胆了,何必掺和她们事呢?”
“你没见当时的情景,美人被她们欺负,大家都信了徐昭容,我要是不解释一句,那怎么忍得下去嘛。”
春凝道“徐昭容的父亲是户部的尚书,跟老爷素来不和,如今在江中地区治理灾荒,又颇有成效,徐昭容仗着皇上宠爱,今天是要拿小姐撒气了。”
小六若有所思“长宁郡主?可从没听过先皇上有待嫁女儿啊”他皱着眉头想了半晌,眼睛突然一亮“莫不是……”
“是什么?”
“云楚的公主!”小六嘘声解释道“三年前云楚灭国,先皇将东蜀皇室囚禁,可消息被压着,咱们百姓是不清楚怎么回事儿。不过听小姐描述,一个长的仙女似的郡主,八成就是曾经冠绝一时的云楚公主了!”
小六描述云楚公主的传说,听的我一愣一愣,一叹一叹。总之,美貌倾国,才华横溢,云楚国明珠般的存在。虽说传说都有些失真,但我还是听的津津有味。怪到徐昭容说美人亡国破家,她寄居在宫里,又生的美貌,再加上皇帝对她不清不楚的态度,想必日子过得很艰难。
听小六讲她的故事,心里有些感伤。这些统治者之间的较量,美人又能怎样抵抗?小时相熟的朋友,长大却成了国破家亡的帮凶,皇上又以郡主之名将她变相拘在宫中,在异国他乡的虎狼之地中美人又该如何自处呢?想起美人回答我时深沉复杂的表情,心里微微有些发酸。
小六见我有些沉闷,停下来问我怎么了。
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嘟嘟囔囔的道“美人可真是不容易,这些事咱们私下说说,可别告诉旁人。”
“知道了小姐,”春凝扶起我,“困了就上床休息会儿?”
屋子里有些闷。摇摇头,便披上衣服,去院子里走了走。陆府设计的七通八达,不管怎么走,总有条路出现。披着披风背着手,晚间的风起带着凉气,天空半轮明月,假山秃树,荒草石地,无酒无曲,心里竟有些落寞。
冷气吹了一会儿,脸有些麻木,手有些冰凉,便结束了这场落寞之行。找了条跟来时不同的路线,快步往回走。没留神的功夫,却一下撞在了横出来的树干上,前额丝丝作痛,捂着伤处恨恨瞪了树枝一眼,又低着头往前走去。
没走两步前额又是一阵疼痛。怎么这府里小路横出了这样多的树枝,果然不是明面的地方,小厮们便不好好收拾。捂着额头叹了声气,低头自语道“是该修剪一下了”。也不去看,便往前走了,直走了十余步,才顿悟过来,方才好像生生从一双黑色的鞋子上踩过。
回头并不见人,又想说不定自己看错了,抬头看路时才发现已经到了陆寒煜书房,遂穿过月洞门,回了房间。
心情有些惆怅,直引出一番柔肠百转,欲寻得歌舞曲调以消解忧愁。
便于次日,胁迫小六带我偷跑出府。至于为何偷跑,只因昨日行为太过放纵,吹了会冷风略有咳嗽,在春凝喋喋不休的关爱下,实在无法轻易出府。
换了衣裳,又在脸上和手上抹了些黑,看着镜子里黝黑的小伙子,除了身子单薄了些,已经不细皮嫩肉了。
小六在外闯荡,见得事情倒是不少,闲事听他讲些趣事,倒也打发时间。小六说醉湘楼的说书师父才是天南海北无所不知,闲了就去听说书,听他讲的绘声绘色,我对这个几十年的老茶馆早就很感兴趣。
于是偷跑出府,直奔了醉湘楼。
小六在二楼找了个座位,我们坐下等着开场。醉湘楼有三层,可瞧上去三楼一排房间,都是关着门的,廊内也没有听众,像是常年无人上去的样子。我问小六“楼上是做什么的?”
小六道“这倒不清楚,上面有专门职守的人,也不知道拿什么凭证,反正寻常人上不去的。许是达官贵人们议事的地方吧。再加上人到的时候,帘子都是放下来的,隔着帘子,上面的人能看得清下面的,下面的却看不着上面的。”小六靠近了我悄声道“听说有皇家的支撑,来三楼的,都不是一般人呢。”
点了点头,向下看去。一楼的人都坐满了,热热闹闹二三十张桌子。说书先生也已经就位。
习惯了有声有色的看故事,听了一场,就有点坐不住。我问小六“这里可有什么看歌舞的地方?”
小六想了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有是有,只是寻常舞馆……其实还是听书有意思些。”
“那有意思的在哪里?”他这样一支支吾吾,我更来了好奇。
小六一笑“小姐还是别知道了。”
“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知道?”狐疑看向小六。小六向我笑笑,装模做样的跟着众人鼓掌,回避我的目光。
这样一来,更让人起了非知道不可的想法,我一眯眼睛,很不地道的威胁道“小六你快说嘛,不然,我就告诉春凝,你偷带我出府玩儿!”
小六无奈,终于败在我的淫威之下,只好悄声到“三生阁。”
继续看着他。
小六更加无奈,指了指道“旁边”
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等我站在一楼楼梯口的时候,单纯的小六才发现我的离开,后面隐约传来一声“二小!哎呀!”
顺着胡同往里走,小六赶上来,急急忙忙劝道“那地儿小姐去不得,都是……都是我这样的人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