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没错,况馄饨一物,味道还不错!”苏耶克笑道。他不及收回表情,却突然停了下来,拿汤勺的手停在半空,勺里的汤一点点倾倒到了碗里。
他低着脑袋,像被人点了穴道,我只得低头瞅他,问道“怎么了?”
他抬起眼睛,看着我的眼神涣散,声音也没有力气“我有些困了。”
这转瞬之间,他变化的大,我心中疑惑,只道“那咱们走吧,正好你早些回去。”
他按着我准备掏钱的手,勉力睁眼看着我,“我……”
他脸色苍白,嘴唇变的没有血色,额头微微冒出冷汗。我意识到他的不对劲,赶紧握住他冰凉的手“你那里不舒服?可有药带在身上?”见他咬着嘴唇极其难受的摇头,只好当机立断,“走,我们去医馆。”
他想说些什么,但每次张口都忍受不了身体的难受,只得又死死咬住嘴唇。我赶紧扶起他来往前走,扔了银子在桌子上。
没走两步,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吃饭的客人起身缓步将我们围成了圈。我戒备起来,却还是强装镇静,视若无睹,平静的从他们中间穿过。
有人冷笑一声,推了我们一把,我趔趄后退,警惕的看着他们。彼时我以为入了贼圈,直到将身上的银子扔出,他们不予理睬反露出手里匕首之时,才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转头去寻有无退路可走,却见卖馄饨的父子俩站在我们身后,眼神变得凶狠。
心里沉了沉气,悄悄将手上的珠链挣断。小声道“苏耶克,我喊三二一咱们就跑,三、二、一。看我毒器!”我扶着苏耶克快步往前冲,同时将手中的珠子抡向他们。
“碰者即死!”我喊道。那几个接住珠子的显然被我唬住,只是不消片刻便追了上来。
“好你个小娘儿们!敢骗我们?”
“你们到底要干甚么?”
“要他的命!”有一凶汉道。说完,几人便举刀要往我们身上砍。
我大喊道“等等!我有话要说!”
这几个贼人倒还算有人情,其实是看我们没有逃脱的可能,才停下手来听我废话。我强自镇定,一边相问一边思索如何逃走。
此处地偏,在繁华背后,出口距馄饨摊有进百米远,前后无人,只两盏灯笼微微照着道路。若往后跑,小巷狭窄,可以避免围攻,只是后头灯光稀少,若无人相助,我拖着苏耶克不易逃脱。往前可连接主路,地方宽阔,距主路稍近,却易形成围攻。
我扶着苏耶克转过身子,向买馄饨的大爷悄悄移步“几位大哥,我平素从未与人结怨,临死前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馄饨大爷,方才您还和蔼可亲的同我说话,怎的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馄饨大爷冷冷道“本是与你与你无关,可你吃下我宗迷药,竟无损耗。如今放你反倒多生事端,只怪自己命不好吧。”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无事吗?”
“不想知道!”他“儿子”凶道,又转身劝阻“三爷,快动手吧,莫再耽搁了。”
“你们这么多人,我还能跑的了么?能用下迷药这种低级招数,想必你们也没什么胆量敢去知道自己哪里,出了纰漏。”我直视这个三爷,微缩眼睑,略带挑衅的看向他。他冷笑一声,伸手停下众人攻势,道“说说也无妨。”
“纰漏就在你的锅里。你们跟我来看。”
他“儿子”举起匕首,冷语道“你玩儿什么花样?”
“我一个弱女子,能玩儿什么花样啊?”我略做不耐,撇了“儿子”一眼“你就这么害怕我一个女子?更何况,锅是你们的,里面能搞出的花样你不清楚?”
不待他再说什么,摘了一个灯笼,便慢慢往前走去。众人跟着平行移动,依旧围着我们。我走到锅前,问道,“你们可是将药下于锅中?”
“没错。”“儿子”一挑眉毛。
“你们细看锅中,与方才有何不同之处?”我极其自然的将灯笼挂在树上,趁着众人不查,将冬青的枝子塞进了灯笼里。
众人看了片刻,三爷道“有话便直说,我可没工夫同你绕弯子。”
我道“你们看锅内水位,是不是比第一道水位略低了两寸。”
“那又如何?”
“这锅内沸水滚烫,天气又冷,热气蒸腾而上,水汽挥发极快,随着水汽蒸发,迷药中不易挥发的物质便会愈加浓缩,瞧锅内界限”我一手抓着广袖,一手指着锅内继续胡说道“锅内之水离第一道线足有二指宽,水汽挥发如此之快,迷药浓缩,再加之搅拌不均,虽是同一锅汤水,也有不同,馄饨浮在水面,更为浓缩的药物附着在上面,然而有的附着多有的附着少,于是,我与他食用的……”
“你是说你跟他吃的不一样多了?”“儿子”不耐烦打断我。
“那倒不是,我比他吃的差不太多。只是我吃馄饨不爱吃皮儿。”
“你他娘的,耍我们?”他骂道。
“我可没有这意思,我是很认真的解释给你们听的,况且这解释有理有据层层递进,逻辑严谨,虽说听起来没什么玄妙,但却是就是这样,不然你给一个他昏迷不醒,我却安然无恙的理由?”
他一竖眉毛方要开口,我赶紧向众人激动问道“三爷你觉得有没有道理?大伙儿觉得有没有道理?”
三爷哼笑道“我们已听你废话许久,算的仁至义尽,姑娘也别再挣扎了。怕是等不来人救火了!”
我佯装疑惑,转头见小半颗冬青树已经点燃,火光摇曳,在灯火明亮的现在并不显眼,但烟气往上空飘散,犹如一道白带连接天空。我惊吓大叫“啊!火!着火啦!着火啦!”这几声用尽了全部力气,只希望外头的人可以听见看见。
贼人们见我大喊,毫不迟疑,举起匕刺了过来。我一脚踢翻锅灶,趁他们避让之际,拖着苏耶克快往前冲。锅内之水依旧是沸水,浇在脸上并非不痛。被烫到的两人抖动片刻,越发起了狠意。对方共有六人,我不会武功,能撑到此时实属不易。看着眼前尖刀渐渐认命之时,肩膀突感力道,倏忽间眼前蓝衣一闪,周围几人都趔趄后退。
几人见苏耶克半是清醒却尚未恢复力气更是加快节奏向我们攻击。苏耶克才是他们的目标,对付我的人自然少了些。我拾起燃着的柴火,围着灶台与对面一人周旋,嘴上却并不懈怠,使劲儿大喊救命。
终于,拐角处的地面投出影子。我心下一喜,也不知是不是今晚与他二人偶遇的缘分未尽,见陆寒煜与赵京嫣从拐角处出现时,心里半是惊喜,半是意料。
那个三爷原不出手,见陆寒煜上前,便专去纠缠陆寒煜了,这是我第一次看陆寒煜真正打架,不同于跟苏耶克的那场比试,他出手果断简单,没有许多纷繁的招式,看起来却很有威力。专攻苏耶克的人被分散,纠缠我的那人也转向了别处。陆寒煜一个侧踢将一人踢飞数米远,他手脚修长,做起这种动作自是酣畅淋漓潇洒之极,我忍不住鼓掌叫好“帅!”
转眼之间,苏耶克支撑不住,歪倒在桌子上。一人见此机会,举刀便向他刺去,我惊的张大了嘴巴,来不及吸气,几乎没有思索的机会,拿着柴火便往前扑去。
火苗顶着那人手腕将他推开,可我冲力太大,推开那人,自己却也在地上滑出老远。手掌在地上磨的丝丝作痛。
那人被我惹恼,从地上一跃而起举刀朝我刺来,我心下大叫不妙,忙翻身躲避,一个咕噜站起身来,匕首却已经到了离我半臂处,躲闪不及,正打算偏偏身子挨刀轻的,突然被人揽着一闪,躲开了。那人便又举刀砍来,被陆寒煜一个飞起侧踢,翻在了地上。
苏耶克撑在我身上。地上一滴一滴有血落下,眉头一皱赶紧找苏耶克受伤之处,却见他垂着的右臂满是鲜血,小臂划开了足有一掌长的伤口。
我无心关照旁物,好在陆寒煜将众人钳制,又有急乱的脚步声传来。这才放下心来。
将苏耶克移到墙角,扯下衣裳给他包扎伤口,慌乱急切之下,缠得乱七八糟。血一层一层的渗透出来,我深吸口气稳住心神,解开缠带重新给他包扎一番。
苏耶克靠在墙上面色苍白的吓人,浑身哆哆嗦嗦。解下氅子围在他身上,看着颜色并不鲜红的血,有些手足无措。
一颗药丸塞进了苏耶克嘴里。我看向陆寒煜,又见他在苏耶克身上点了几个穴道。
“摁着他的伤口,等马车来。”
我老实按陆寒煜说的做好,不多会儿,苏耶克症状好些了。明明觉得痛,却还咧着嘴玩笑“难为你编的出那么一通废话,他们还乖乖的听,我,我都听不下去……”
“你别说话了!呲牙咧嘴的可真难看。”
他胳膊上的血浸湿了大半个袖子,也不知是不是伤到了动脉,我捂着伤口的手都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他流血过多一命呜呼,他倒一点儿也不知道节省力气。马车迟迟不来,我捂着他的伤口心急火燎的向前张望。
抬头恰见陆寒煜扭着身子往这边看着,他见我看他,冷冷的又回过了头。
好容易马车过来,将苏耶克扶上马车,快马往皇宫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