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床上找出另外一副做好的护腕,让小六给裴副将送了去,并且将裴副将的画像给他看过,若是满意,我便留意着附近待嫁女娘,与红娘联手,牵线搭桥,介绍一番。
小六回来时两手空空,我问他裴副将满不满意,如何说。
小六笑道,“自是满意的,裴副将当下便收下护腕,让我替他谢过小姐,还又请了我一壶好酒呢。”
“那画像呢?怎么没带回来?”
小六一笑,“嘿嘿,裴副将说,多谢小姐挂怀,他孤身惯了,况打仗凶险,不想耽误人家姑娘,便不劳小姐操心了。”
“不劳我操心了?”我复念一遍,有几分隐隐失落。
小六点头,“嗯,画像裴副将收了,他自己留着。”
“好吧。”既然他不愿意,那我也无可奈何,只是仍不死心,还是在心里决定日后替他留意着。
醉香楼之前都由说书先生包场,我去与他商量每月上中下旬各分我一天,他当日的说书所得我全包,并且每场另付给他二两银子,算是占了他场子的费用。但怎么着他都不同意,后来还是上尘出面,才帮我解决了这事。
自颍州回来后还不曾与上尘交流,这几日我不便行动,便也耽搁下来。前几日与上尘通信,选定了日期,分别在每月八号,十四号,和二十六号搭我的台子。因着初次尝试,也不知是不是能让京都百姓接受,便没有准备太多的故事,只选取了上次给祖母讲的三打白骨精,进行改编,换了人物身份,先排几场看看效果。
最近那话本子上册已经进入市场,下册还剩个结尾便也完了。这几日遣了春凝小六齐齐上街进行推销,日前售出二十六本,赚了二两七钱。
虽然销量不多,但不过三天,我也很是满意了。其后又想到,单看文字略为单调,我在中间做上插画,看看效果会不会好些。因此手动画了几本,取名精品版,提高了两倍价格,再让小六雇人去一些富贵人家或消遣场地,卖给小姐夫人们,她们有钱又空闲,该是合适的对象。
这样下来发现效果不错,便更是卖力几分,采取了限量措施,在府内没日没夜画了近百本,又在坊间多多宣传,并且将一些有瑕疵的降价处理,多管齐下,腰酸背痛手抽筋的境况下,除了感叹一句赚钱不易,心中却还是充满干劲的。
上尘来信问我准备的如何,我便将近况讲来,等下册话本写完,再去着手排练一事。反正,剧本是现成的故事,从小看了几百遍,可以倒背如流,衣裳也已经准备好了,只差找人来演。排练时间一月足以,况且我现在腿脚不便,也实在无法进行找人排练一事,因此便只跟上尘说了个大致时间。
她回信时表示理解,并又告诉我,找人这事交与她便好,论起才艺,再没有比三生阁更合适的了。
我欣然应允,便一心扑在了话本上。
还有两天便是立夏,今日起个大早,将最后一点尾巴解决,小六抱了稿件去刊印,剩下的便只等着印好去卖。
我椅子上一躺,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感觉十分舒适,事情在预计时间内完成,不止身体放松,心情也是很好。
有人敲了两声窗户,“喂。”
我转头看去,是陆寒煜,他弯着腰,胳膊撑在窗台上喊我。
我道,“你怎么来了?”
“能不能出去?”他道
“出去?能啊!去哪里?”我一下来了精神。
“拿上拐杖,后门儿等我。”他道。
“现在?”
“嗯。”
“你还没说干什么呢。”我道。
“快点。”他看着我撂下两个字,转身离开。
心里疑惑他在搞什么,不过能出门,怎么着也是高兴的,这几日也真是憋闷坏了,于是便拿了拐杖去到后门。
到时陆寒煜已经在等着了,他坐在马上,转头看我。小马是开心,它见到我甩了甩尾巴,轻跺着欢快小步子,我笑起来,摸摸开心的脑袋,“开心!真是个乖娃儿!”
我此时还没反应过来陆寒煜要干什么,又仰头问他,“我们要去哪里?”
他伸手,“上来。”
我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他便索性弯腰一拎,我便上了马。
他道“握好缰绳,小腿膝盖和大腿内侧用力,脚不要踢马肚子,屁股放松,跟着马跑动节奏起伏。听懂了没?”
我点头“嗯”了一声“懂。”
“握好缰绳,出发了。”
开心起步很稳,开始慢慢走着,后来步子逐渐快起来,坐在上面,以这样的高度前行,刚开始有些恍惚,有种不知自己在哪里的失重感。随着步子加快,眼前景物往后褪去,带来的则是一种逐渐的兴奋刺激。
乘风而骑,春风拂面,穿过主街,经过石板路,往南一拐,逐渐的宽阔,鸟语花香扑鼻入耳,忍不住又问,“喂,你还没说,到底要去哪里啊?”
“后日立夏,明天我不得空闲,今日带你赶个时候。”
我想了想,猛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瞪了瞪眼睛,“是不是啊,我都快感动哭了,你这是带着我春游来啦?”
他哼了一下,算是默认。
我突然警醒,猛然回头,“你不会是想拿它换回开心吧!”
“不然呢?”他道。
“哇塞,我要下马!”
就猜他怎么可能突然性情大转,还搞带人春游这种事情,真是白白浪费感情,心中流下两滴忏悔的泪。
他扶正我道,“行了,坐好吧,逗你的。”
“逗我的?”我道,“你可真行。”
“我可真行?”他道,然后笑起来。
眼前出现广阔草地,眼中闯入一片绿色,他调转缰绳往林子里去。
又走了一段路程,眼前渐渐出现许多野花,视线由狭窄再次变得宽阔。
我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他道,“此处景色很好,却少有人来,清净些。”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我道。
“少时习练,输了累了心情不好,便爱往林子里钻,不经意发现了这里,后来……便常常过来。”
“听说,你七岁便会骑射,十五岁便上了战场,这可是真的?”
“真的。”他道。
“我七岁的时候……”我想了想,转口道“战场是什么样?”
他看了看我,只道“很残酷。”
“你说起来,有些云淡风轻。”声音不自觉收了几分。
“总不是什么好地方。”他道。
“十五岁,不害怕吗?”我道。
“来不及害怕,”他轻笑一下,“我与你一样,胆子大,无知无畏,逞强好胜。”
“谁无知无畏了。”我反驳道。
他只继续道“胆大包天。”
“无所顾忌。”
“洋洋自得。”
马儿一顿一顿的上了个小坡,陆寒煜拉着缰绳,一顿一顿的连说了三个成语。
我眉头一皱,有些疑惑“你这是夸你自己呢么?”
“谁知道呢。”他道。
“你这话,平白有几分禅机,虽然我也不懂什么是禅,不过听起来有点那样的气质,就是好好的话非说的不明不白的。”我道。
他笑,“你这解释倒是新奇。”
“你说后来常常过来,是常常不开心吗?”我又问。
他摇头,声音大了几分,显出几分旷达,“倒也没有,回来时会来看看。”
“回来时?”
“是,回家,从远方归来。”
“从远方归来,”我重复一遍,道“这说的,还真是有意境,远方归来……”
我咂摸着这四个字,多么质朴又充满期待,远方归来,什么时候我也能远方归来呢,回家……很想奶奶。
就这么在一片花丛中停了下来,陆寒煜下马,引着马往前走,走到草地上,前方竟还有一小片湖泊。
他将我扶下来,就近到了一块石头上坐下,我撑着拐杖,四处走走看看。
空气清新,花香扑鼻,湖面粼粼闪光,春日暖阳舒舒服服的撒在身上,大地上,湖面上。深吸一大口气,闭上眼睛,静静感受微风从指尖穿过,拂向面庞,吹动裙角,发丝轻舞。
陆寒煜就半躺在石头上,老僧入定一般,闭着眼睛十分怡然沉静。
我突然感觉他内心有一种孤独,但是他并不以为意,是一种可以享受的孤独。或许这么讲也不准确,他是在享受属于他的一个人的静谧时光。
我皱了皱眉,摇摇头,甩掉这些不客观的自我猜测,不要去感受别人的感受。
并且,跳上前大喊一声,打断这种宁静安然。
“喂!”
他被吓了一跳,睁开眼,有几分不可置信的看我,貌似在说:你在发什么疯……
我把拐杖往他身上一搭,“你竟然在这儿睡觉!还不赶紧起来,我是一个腿脚不便的人哎,要是摔河里怎么办?”
“摔河里我去捞你不得了。”他淡定道。
“你会游泳?那咱们这大将军怎么还是被从湖里捞起来的那个?”我鄙视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三岁那年呛水大病,就一直害怕下水,所以不会游泳,不然你也不会在宫里落水被救了。”
他笑了一下,“你对我的过往,倒是了解的清楚啊。”
“谁稀罕了解,众所周知好不好。”我道。
“既然众所周知,那你不知,我自宫里落水,便学会了游泳,如今背着一人横渡秦江也是不在话下?”他有几分得意。
我看了看他,“真的假的,你可不要为了挽尊就说大话骗人哝?”
“假的真的,你试试不便知道了?”他说着起身过来。
我后退几步,很是警惕,“你要干嘛?”
“把你丢下河,看看能不能把你救起来啊?”
他逼近过来,伸手抓我,我便躲闪移动拿拐杖防御戳闹。
“亲身实验一番咯。”他道。
在湖边胡打乱闹一番,结局自是以我好汉不吃眼前亏结束。
回去时顺手摘了几朵月季,白色的,花开的硕大,城里少见,带回去插在花瓶,春凝最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
拐出林子,风比来时大了些,太阳也暖了些。开心出来玩一趟心情也很是不错,穿过草地时,跑的欢快,着实让人感受到了开心不愧是一匹血统纯正优良的马儿。
享受着策马奔腾,风从两面过的刺激,等到回府下马,发现手里的几朵月季被风吹的残枝败叶,只剩下花蕊,看着手中花枝愣了一愣,瞪圆了眼睛。
陆寒煜“咯咯”笑起来,我看看他,吸一口气,不认输道“还是很香。”
他挑眉点头,赞同一笑,拉动缰绳。
开心起步。
我拿着花枝向他丢了丢,然后转身回府。
春凝果真在院子里等着,脸上焦急几分,见我来了,忙跑上前来,“小姐!”
我嘿嘿一笑,“春凝”,又道“我出去了一趟。”
“小姐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是问了府里的人,说是见着小姐跟姑爷一同走了。”春凝嘟了嘟嘴。
“怪我怪我,走的着急,没告诉你。”我笑一笑,有几分尴尬,“你瞧,我给你采的花,就是路上风太大,都吹散了。”
春凝看着我举起来的花枝,也愣了一愣,笑起来,“谢小姐!”她吸了吸鼻子,宽慰道,“其实,还是可以闻到一点香气的。”
我笑起来,带着几分肯定几分自我安慰,“我觉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