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往前走去,我也跟上去“春凝是对你不放心才对。”
上尘伸手扶我去到桌边,“见你信上说受了伤,不曾想竟这么严重。”
“说来也是倒霉,被人生生踩着踝骨压上了石头,不过好在骨头是没断的。”我道。
“你这回乡一趟,到真是有些颇费心血,况且,我听说陆府又来了一位娘子?”上尘请春凝坐下“姑娘不必拘束,随意便好。”
春凝紧邻着我坐下来。
“此事……也是一言难尽,不过总归也不碍着我什么”我长叹口气,想起颍州种种,只道“随便吧,反正我是再也不要去第二次了。”
上尘轻笑,沏上一壶新茶,“碧螺春,尝尝。”
“你这儿净有这些好东西,不便宜吧。”我尝了尝,拿起茶杯端详道。
“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你还少的了这些好茶?”上尘反问。
苏耶克笑道“她现在可是小气的很,哪里还像个大小姐的样子。”
“你少说风凉话,本小姐近日资金流转不畅,还没回本儿,手头可不是紧俏点。”我从空中拦下他欲要扔进嘴里的乌梅干,“一枝一叶总关钱!”
他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乌梅干,展开放在手掌,递上前来。
我不停下讲话,拿起一块,放入口中,一边想象着,一边继续说道“待我有朝一日,腰缠万贯富得流油,我就……”
“你就怎样?”上尘微微倾过身子。
“我就……豪掷千金,想怎么花怎么花!”
苏耶克大笑起来,“你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个有出息的想法?!”
我一掌打向他,凶巴巴道“怎么样啊!不行吗?”
他吃痛揉了揉肩膀,口中连道“行行行,你这么凶悍,我看……你该包个山头,上山当大王去!”
春凝噗嗤笑了出来,苏耶克更起劲几分,“哟呵,小春凝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是不是啊?”
“不许欺负我们家小姐。”春凝吸口气直直腰,回苏耶克道。
“明明是你家小姐欺负我!”苏耶克大喊。
我们在此玩闹半晌,等回去的时候已经不知几时,只见得外面天色漆黑,路旁小贩行人也已寥寥无几。在这期间喝了些果酒,再加上上尘新得了些西胡乐器,并不难学,在此处喝酒谈天载歌载舞,一片欢乐。醉意袭人,出门时已有几分慵懒疲累,心情却仍跃动。微风拂面,顿觉清爽不少,与门口迎客人告别,便打道回府。
下门口台阶时一个踉跄,被苏耶克一把拉住,“大哥,你脚还有伤哎!”
没有理会他的话,摆摆手“小意思,我还可以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
我表现欲旺盛,苏耶克和春凝却抓来抓去,搞得我好不耐烦,我“哎呀”一声,“你们两个……干嘛老抓我……”
挣脱两下,不情不愿的被他们架着上了马车,车内窒闷,我挣着要下车,春凝便拉我,却还是被我钻出了车门,车夫吓了一吓,我吸气一大口气,闭眼沉醉不过两秒,便被春凝拉回了车厢。
倒在座位上不肯安稳,苏耶克握着我的手腕道了两声“罢了罢了,”对春凝道“我看着阿琛在外面坐会子,省的她在车内也不……哎呦……也不安稳……”
他喊了车夫进来,我二人便坐在车外,他握着缰绳驱车,一只手又虚拦在我腰间,时不时看我不看路,我觉得他小题大作,实在不予理会,便拉着他讲些故事,教他唱歌,并且为了证明我头脑清醒没有喝多,还十分准确的指出了他有两处地方唱错了。
见苏耶克天资一般,我便又教马儿唱,但示范若干遍,也听不得它开口一句,便有些生气,骂了一句“你真是笨死了。”
苏耶克拦着不让我往前探身子,只道“人家马儿又没惹你,好大哥,你还是坐下,教我唱吧,把酒问青天,是不是这样?”
他潦草唱了一句,我沉了沉眼皮,板板脸“你不认真唱,还好问我是不是这样?”
“是是是,我、我错了,你那个……再、再给我唱一遍,我再听听好不好?”他眼睛盯着马路,脸转向我。
我无奈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好好听哈。”说罢便靠在他身上,摇摆着脚十分惬意的唱起来。
唱着唱着,悲从中来,呜呜大哭起来,却也不见掉泪,只是干嚎。嚎着嚎着,眼前渐渐变亮,还出现了一张冷脸。
我不再靠着苏耶克,往前起了起身子,只是仔细盯了盯眼前人,大脑有些迟钝。
苏耶克停下马车,春凝从车内出来,先是道了声“姑爷好。”又喊我,要扶我下车。
我任由春凝托抱着我,听陆寒煜冷道“四皇子就送到这里吧。”
苏耶克道,“今日怪我,大家兴起便喝的多了些,没有看住阿琛的杯子,那我便将阿琛交给将军了?”
他扶着我下车,被陆寒煜打断,“不劳费心。”
苏耶克松开了手,看看我道“阿琛那我走啦”,又交代春凝“照顾好你家小姐。”
我摆摆手。
苏耶克欲调转马车,陆寒煜又道,“四皇子行事洒脱也要讲究分寸,我想还是别再出现今日这般情况为好。”
不知道苏耶克说了什么,耳边只是马车渐行渐远的声音。
手腕被抓着挣脱不开,心中烦气了几分,“放开我啊!”
“放开你?你还站的住么?”
我听这声音有几分瞧不起人,冷笑一声,只道“我方才说过了,老娘没事!我还可以……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啧……”
脚腕传来一阵刺骨疼痛,我歪倒一旁,被春凝扶住。
“脚踢什么?我看你还是安稳些,大半夜在外喝成这幅样子,还有没有些顾忌了。”
我吸了口气,睁睁眼睛,“哦”一声,看着对面人道,“我说是谁这么讨厌,又要教训起人来,原来是讨厌的陆寒煜……”不想理他,转身只道“要你管我!”便向前走。
走了两步心中实在有气,转身又迈回一步,向他打了一拳,“恨死你了!你最好……离我远点……”
他止住我往前趔趄的身子,有几分无奈,“我又怎么惹着你了?”
“你别忘了,咱们是盟友,彼此合作罢了,你休要忘了这一点……要井水不犯河水,你是你,我是我。”我指指他,又指指我,想要讲的明白,心中憋闷委屈,不忿道“少来逼迫我,这关我什么事嘛……”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问。
我撑撑眼皮,耐着困意“我说!下次……我不会再同你回什么地方了,我们最近交集太多,要保持些距离,我并不是赵平琛,也不是你陆府的什么少夫人,都别来烦我……我最近已经妥协太多……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春凝见我胡言乱语起来,扶着我向陆寒煜连连解释,只道“姑爷别怪,夫人喝醉了酒说胡话呢……”
“什么夫人,别喊我夫人,我不是,我是……赤条条来去,不知为何的倒霉蛋!一个很大的倒霉蛋!我有时候觉得,是不是做了一个梦啊……”
“小姐……”春凝喊我,又对陆寒煜道“小姐她……上次在颍州姑爷先走,让小姐自个儿面对几个长辈,又要被劝说接受旭娘,那日又哭又撞墙的,闹了好一出,小姐心里或是有气,这才恼了姑爷几句。”
“我并不知还有这些事情。”他道。
“你不知是不知,知也是不知,总归你是不在意的,可是我得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我曾经尝试过与你、与你们、与这个地方和解,可是我错了,我也不打算这么做了。你对我什么态度我不管,我也并不在意,可是,别越过我的界限,谁也不行。我不是赵平琛,我没有那么爱你,也没有那么善解人意可以委屈自己,咱们就这么彼此互不干扰的将就着过吧!谁知道明天又是什么样子。”我吼完,头脑清醒了几分,胡乱摇了摇手“春凝走,咱们走。”
陆寒煜沉默不语,片刻后又追上前来,“离府里还有一段距离,你就要这么回去?”
“不用你管,我们俩人加起来三只脚,还回不去吗?”
“便当是我赔罪,给我个当脚夫的机会?”
他停下,正正经经行了个礼,伸手看我道“是我让你没了马车可坐,如此也不算你欠我的。”
我看着他一脸诚恳,可心中打定了不想理他的主意,便只毫无犹豫的拒绝了,后来我也不记得是怎么回的府中。第二天醒来后从春凝口中得知是陆寒煜背我回来,心中只觉不可思议,我问春凝“当时我就没有拒绝他?”
“小姐拒绝了呀。”春凝道。
“那怎么还是他背我回来?”
“小姐第一次拒绝了,后来姑爷又说,小姐就瞪得眼睛大大的,叉着腰看着姑爷伸来的手发呆,姑爷见小姐神情迟钝,便自己动手,背小姐回来了。”
“那我就没有反抗?任他背咯?”
“没有啊,姑爷好好的背着小姐,小姐迷迷糊糊还跟姑爷聊天呢。”春凝平静道。
“聊天?”
春凝点头,“是,聊的很好。不过小姐说些奇怪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春凝低头凑过来“比如说,说自己不是小姐不是夫人的话。”
“啊?”我实在想不起来,又问“那还有呢?我还说了什么?”
“还说……”春凝想了想,模仿起来,“‘其实也是我的错,怪不得别人’、‘是我心思乱了,竟然讨好迎合,不清醒了’、‘还是不要顾虑太多,该摒弃杂念,顺其自然纯粹一些,不能造一场梦’什么的。小姐说了好多,嘟嘟囔囔的趴在姑爷背上自言自语,不过姑爷好像听懂了,还回了小姐两句,小姐便又说两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同一件事情,反正一来一回,就说了一会子。”
我长叹一口气,说了便说了吧,已经做了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去纠结反省,只是对春凝道“你也不拦一下,硬话都说出口了,倒显得很没出息。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你用了人家,那还有白用的吗?”
“是姑爷说,他让我们没了轿子,送小姐回去也是应当。”
“你还顶嘴,下次不许这样。”
“是,春凝知道了。”春凝有几分委屈,“可是小姐你怎么突然又要算的这么清楚了。”
“算的清楚些是好事,你可记住了没有?”我道。
“是是是,春凝记得了。”春凝颓丧了几分,“我还以为小姐跟姑爷关系缓和了呢。”
“不许再说这种话了!”我又道。
“是!”春凝憋着小嘴应道,“我去给小姐煲莲子粥。”
我吸了口气,什么也不要去想,起身去到桌前,临摹字帖去了。
脑中浅浅觉得,人就该什么都不想,不评价不计算,不预判不期待,这样才轻松清醒,活的舒服。
想怎么来怎么来吧,老娘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