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个家就这么三个人,不为了你们我还能为了谁?”王兴民说完才发现张欣欣不在,便开口问:“诶,张欣欣这个丫头呢?你们不是一起来医院验伤吗?”
“张欣欣”这三个字犹如针刺般扎在王旭心上。
“你觉得我们还能在一起吗?”王旭低声问。
“你是觉得愧疚?”
“嗯,我听到那个毒贩说的话了,我不聋。我一直以为是她不幸我才喜欢她想对她好,可没想到是我喜欢她才造成了她的不幸。我对她的喜欢不亚于毒品,是我亲手毁了一个家庭毁了张欣欣和她爸。我过不了自己这关。一看到她我就会想起毒贩说的话,我不想面对着一张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是我把她毁了的人。”
“小旭,爱情这个东西在任何年纪都有可能发生,你在这个年纪遇上张欣欣、喜欢她并不是你的错。”王兴民用左手捏捏身旁王旭的右肩说。
王旭把自己的肩挪开问:“那是谁的错?”
“是那些毒贩。”
“难道不是你的错吗?如果你不是公安局长他们就不会这么对张欣欣和她爸,也不会这么对我!”
王兴民听到王旭这话,整个人呆了,他没想到他为之奋斗一辈子的事业在儿子的眼中竟然是个错误,是他的工作性质导致了另外一个家庭的不幸,这点他也很无奈,他只有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将毒贩们绳之以法,才能避免更多的家庭遭遇不幸。
“小旭,我......”
王兴民要对王旭说什么,王旭把身子转过去,不愿意听。他对王兴民、对王兴民的工作也有很多不满:因为王兴民,郭琼进了ICU;因为王兴民,张光荣吸毒贩毒;因为王兴民,张欣欣家被毁了;因为王兴民,自己被绑架了;因为王兴民,原本美好的初恋也变成了难以回首的罪恶;这一切都是因为王兴民和他的工作,他可以恨王兴民的工作,却不能恨王兴民,毕竟王兴民是他的父亲,郭琼从小对他的教育是父为尊,他可以表达自己的不满,父子可以为一个事争执,他却不能恨他不孝顺他。
王兴民看看表,终于到了上班时间,他没有说话,转身出去了。
王旭跟出去问:“你去哪里?”
“上班!”
“你是要去放了张光荣吗?”
王兴民回头看看他,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王旭突然感到害怕,他知道王兴民要去干什么,虽然他不喜欢王兴民的工作,但是非曲直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他跟上去说:“爸,虽然我不喜欢你的工作,但你不可以成为犯罪分子的帮凶!”
王兴民一言不语,头也不回,大步往前走,他似乎做了某个决定。
王旭回到ICU室,找护士换了衣服进去看郭琼。
郭琼闭着眼睛,他跪在病床边,握着郭琼的手说:“妈,你一定要好起来!不可以死。”
郭琼摸摸他的头,拔开氧气罩说:“傻孩子。人总是会死的”。
“妈,去了昆市我们就有希望了。”
郭琼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看看病房外面,没有人,问:“欣欣呢?”
王旭把她的氧气罩放回去说:“她回去了,她爸今天放出来。”
王旭只是顺嘴一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知道张光荣吸毒贩毒,十有八九是会被判刑的,王旭却说他放出来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再结合王兴民说有朋友可以帮转院,可以借钱,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猜想张光荣是毒贩的人,甚至在贩毒集团中职位不低,毒贩出于某种需要得把张光荣救出来,于是和王兴民达成了某种交易,这个交易也许就包括就她。和王兴民生活了大半辈子,王兴民的工作就是她的荣光她的骄傲,她不希望王兴民行差步错,成为犯罪分子的保护伞,她更不希望自己成为他的累赘,成为犯罪分子要挟他的理由,如果没有她,王兴民一生的戎马生涯不会有任何污点。
她越想越觉得绝望,觉得是她拖累了王兴民,人病了意志力就变得薄弱,求死的想法油然而生。
她一只手拉着王旭,一只手拔开氧气罩说:“小旭,去帮我拿拿我的梳子。”
“要梳子做什么?医生也不会准带进来的。”
“我想梳个头,两天没梳头了。”
王旭说:“我去小卖部给你买一个。”
“我就想要那个,你爸送的。”
看郭琼一脸倔强,他连忙说:“好好好,我现在去拿。”
目送着王旭离开,郭琼满脸微笑,趁着护士出去了,她伸手拔去身上的所有管子......
王旭兴高采烈地回家拿梳子,郭琼可以转院是好事,无论这将付出什么代价,他只想要他的妈妈活下来,他要拿梳子帮郭琼梳头,哪怕只是稀疏的头发,也要帮她梳,郭琼十多年来每天早晚都会用梳子不停地梳头,她总说:“每天梳头一百下,可以疏通经络减少生病。”他每听到这样的话总是笑着说:“如果梳头可以不得病,那还要医生做什么?都去卖梳子得了,塑料梳、木梳、牛角梳......换着花样地赚钱。”郭琼总是笑笑,不与他争辩。梳子是王兴民去临省开会时候买的,路过一条巷子,一个门店吸引了他的注意,里面密密麻麻放着各式各样的梳子,以前的梳子都是在百货商店的货架上看到,也不过三、五个品种,现在竟然一整个店都是卖梳子的,他知道郭琼喜欢梳头,特意选了一把檀木的梳子,梳子上刻着好看的图案,郭琼一直把这把木梳当作宝贝一样放在床头柜里,每天用它梳头。没想到,这天天梳头的人竟也得病了,还病得不轻。“呸!什么破理论!”王旭心里默默骂道。自从开始化疗,郭琼头发一直掉,只剩稀疏的一些,但她也坚持每天梳头,这是一个陪伴着她几十年的习惯,一时也改不了。
王旭刚到医院就远远看到护士医生一大堆进进出出跑来跑去,他急忙跑过去扒着玻璃窗看,医生拿着除颤仪,郭琼身边的机器上显示出一条直线,他不知道在他走后这一个小时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那一条条直线意味着什么,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回去拿梳子,为什么不看好郭琼,要离开她让她一个人留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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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中的梳子用尽全身力气摔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发出一声惨叫。
王兴民站在操场上看着张光荣离开戒毒所,看着天空中缓缓流动的乌云,一点一点往东飘动,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慌。
刚到办公室门口电话就响了,他连忙冲进去接起电话,还没等他说“喂”,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噩耗,是医院打来的,他呆了三秒,抱起电话就砸在地上,她为什么不再等等,他明明已经托人联系好了昆市的医院,忙完张光荣的事他回去就可以办转院,她为什么不能再坚持坚持、等等他、相信他?非要选择这样愚蠢的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拄着办公桌,喘着粗气,仰头看着天花板,他想起郭琼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走吧!工作重要”,仔细回想,郭琼这一辈子和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去吧”、“走吧”、“去忙吧”、“工作重要”、“别管我”、“没事”、“没关系”,这些话以前听着觉得很平常,可是今后想听却再也听不到了,相濡以沫的枕边人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他曾经以为他会是那个先走的人,没想到到头来先走的是她,她就这么轻轻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空留他一人在这世上,曾经许过的誓言她却食言了,在信任他和放弃自己生命之间,她还是选择了后者,他知道她是怕自己成为他和犯罪分子恶斗的负担,没有她,他可以了无牵挂地和他们斗智斗勇。她的仇他一定要报,他一定要把毒贩绳之以法,不可以让她白死,她选择惨烈地自尽就是为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他的荣光是建立在她的牺牲之上,他是不会让她白白牺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