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孔林楚面上一怒,“水大人,若是纰漏,单单一个永州也就够了。为何如今满天下都是百姓闹事?难道当年昭武皇帝治下,就没有一个能臣循吏了么?”
“是,孔大人言之有理。”
水永博朝他微微欠身,继续道:“昭武皇帝圣明如烛,当年负责清查田亩的官员自然不会全是昏庸之辈。可孔大人是否知晓,清查田亩具体是如何展开工作的?”
孔林楚默然,他并不曾关注过这些琐事。
“陛下,”水永博朝着皇帝一揖,正声道:“民间田亩形状不一,有方有圆,有扁有窄,当年测量之时或许田亩是方形,可历经数十年风吹雨打、灾患侵袭,能保留原貌的田亩有几多?”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叫孔林楚辨不出错处。
皇帝轻轻颔首,拊掌道:“水卿说的没错,看来是朕浅薄了。”
殿内众臣低声议论之时,元亦朋不紧不慢走出队伍,举起笏板慢慢一揖,道:“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皇帝面带讶色,看着他问道:“元卿,你有何想说的?”
“老臣以为,”元亦朋一字一句道:“纵使山川变化,逐时移色,测量的结果也不该有数亩之多。老臣听闻,永州地界乱民皆呼,祖上不过十余亩的田产生生多出了两亩。”
他顿了顿,缓口气继续道:“陛下可知两亩之大,堪比乾泉殿的两倍,百姓不过十多亩地,再如何风吹雨蚀也不至于家家户户都出现这般大的出入才是。”
话说得在理,可皇帝听完却是浑身不自在。这不是在打他的脸,指责他误听谗言、不加分辨么?
“这样吧,”皇帝急着结束话题,道:“朕命户部重新制作一把步弓,让孔卿拿去永州测量比对一番,看柏卿所言是否为真。”
“陛下圣明,卑臣遵旨!”
孔林楚赶忙磕头谢恩,众臣议论不止。
下午散班,孔林楚直奔京郊长石山。
柏清玄正在杜仲的服侍下喝药,忽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柏大人,下官来迟了。”
孔林楚立在床榻前,对着他躬身一揖。
“玉森免礼,”柏清玄挥手示意杜仲退下,朝孔林楚招手道:“过来坐,别站着了。”
孔林楚赶紧走近床沿,不敢全坐,只半只屁股挨着床勉强撑起身子。
“柏大人,您伤势如何?”他扫了眼柏清玄身上的纱布,露出一脸忧色,“早知情况如此险恶,当初就该请金老板多派几名江湖高手保护大人才是!”
“玉森莫要哀伤,本官不过挨了一刀而已,他们那点三脚猫功夫可杀不了信朝第一剑客。”
他说得轻松,故意装出一副不屑的模样,可孔林楚看着还是觉得心里难受。
“柏大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今后出门还是小心为上,须得多带些护卫才行!”
孔林楚说得恳切,“大人您是国之柱石,身后周全就交给专人负责吧!”
“嗯,知道了,”柏清玄轻轻一笑,“多谢玉森好意相劝!”
孔林楚沉默须臾,才道:“柏大人,奏疏下官已经呈上,陛下同意让户部重新造弓,遣下官前往永州重新丈量田亩。”
“也只能如此了!”柏清玄叹口气,叮嘱道:“路上多小心,户部的弓一定有问题,还请玉森去了永州想办法再寻一把旧弓才是。”
“下官明白,大人放心吧!”
孔林楚拱手,继而转口道:“还有件事,您不在京城期间,东宫那头分外活跃,常请外臣入宫谈论朝堂大事。下官揣测,太子是打算提前接掌政权了。”
“太子?”
柏清玄低声沉吟片刻,东宫一向唯皇后马首是瞻,此番异动怕是皇后鼓动。
“东宫不足为惧,皇后才需小心提防。本官量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无论陛下当政或是太子掌权,都不影响她干涉朝政的野心。”
“是,”孔林楚点头,随即说道:“可凡事留个心眼总不为过,太子为人卑鄙,下官恐其对大人不利。”
这话有道理,新旧天子交替往往伴随着政治清洗,朝堂之上定会掀起一阵狂澜,清算掉不少旧臣。
“本官明白,玉森安心,太子他不过是枚棋子罢了,将不了本官的军。”
柏清玄说得笃定,心里却是虚虚的。
现如今他手上的筹码实在太少,这般寡不敌众,如何对付皇后那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