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弥霜凭着自己的感觉,指引着风唤往气味平淡的方向寻路。
弥霜本是庆幸一路上没有遇到飞虫和黑脸残躯,后来忽然惊叫一声,躲到风唤怀里。
风唤瞬间侧身掩护着她,谨慎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异样。
弥霜看见前方的树干上都长着近似圆形的轮廓,在树叶摇摆光影交叠之间,像一双双眼睛在窥视着他们,让人毛骨悚然。
风唤走近查看,发觉那是整齐的枝干创口,猜测有人故意修剪,这里应该是进出岛中心的寻常道路,他随即紧握九节鞭时刻戒备。
转瞬之间,风唤迅速转身护在弥霜身前,以九节鞭绕拳形成铁护指,朝空中铿锵有力地击打几拳,破风而来的箭羽应声四散倒插在树干上。
“嘻嘻……”前方树上一个影子倒挂而下,呲牙咧嘴着不合时宜的冷笑。
树干后数人手持弓箭缓缓踏草而来。为首之人身穿靛蓝蜡染长衫,半束着高发,其中几缕编了细辫,看来是淀国一族的打扮,却以中原之礼向二人作揖问道:“两位远道而来,所为何故?”
“我们是……”弥霜刚想发话,树上的影子早已跳到地上,贪婪的目光堂而皇之地越过风唤的肩膀,盯着弥霜的一举一动,吓得她不敢多言,只顾着往风唤身后躲。
“劣鸥,且慢。”如果不是为首之人制止,被称作“劣鸥”的人,下一步就要跳至二人身前。
风唤稍移脚步,正好将弥霜完全挡在身后。
前方的劣鸥骂骂咧咧道:“啸林,别跟他们废话!”他侧着头想窥视风唤身后的弥霜,咬牙切齿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把男的杀了药制成盘根树人!”然后诡异地笑道:“小妹妹就交给我好好教教……嘻……”
尖酸的笑声戛然而止,劣鸥的前颈赫然裂出一道血痕,如瀑的血粉喷染在风唤凌空抛出的外衣上。
不用说贪婪的凶光,就算轻盈的血粉,风唤也不能容许沾染弥霜半分。
众人正措手不及,只见一道紫金精钢折扇回旋至风唤指间。
风唤指转落扇,合页横甩,动作潇洒绝尘,扇叶上的血珠悉数滑洒在尸体的脸上。
他身后的弥霜胆战心惊,想到此番到幽颛岛寻解毒之法,本就是处于弱势,而风唤狠绝迎敌,后果不敢想象。
风唤感到弥霜气息不稳,轻拍着她的手背,小声安慰着她:“我只想你随心所欲而活,你可别将我的心血付诸东流了。从此以后,只要你不想,就不要去做,我不需要你为我受任何一点屈就。”
说罢,弥霜心中的紧绷被丝丝暖意舒缓不少,她想起自己的娘亲,从前也为她以血续命。
弥霜好像忽然醒觉,娘亲的名字刚要到嘴边,为首的啸林拉出满弓瞄准二人,为劣鸥愤愤不平道:“他未伤你分毫,你竟然狠毒至此!”
风唤再次旋开折扇,眼神透着冷傲桀骜,在身前闲定自若地扇着风,遮挡住啸林看向弥霜的视线。
他缓缓回应,慢条斯理却字字诛心:“败絮其中,不可久留。”
啸林在察觉到弥霜紧紧揪着风唤衣袖后,心中的汹涌怒海被强行压抑平复,稍稍流露出几分动容,他朝风唤说:“你让后面那位姑娘独自前行几步,死罪可免。”
风唤侧身作防备之势紧护弥霜,一字一句如冰棘锥心:“我与夫人自京城来此,特来拜见外祖父——单岛主,还请阁下让道。”
外祖父……夫人……
啸林心中沉吟几许,不自觉松下弓弦,目不转睛凝视着弥霜,缓缓向她走近几步。只一息光景,凌空急旋而至的钢扇止住了他的脚步。
啸林瞬间后倾躲避,转手投掷出几颗淡粉色的珠子。
风唤旋扇格挡,未料珠子击扇粉碎,弥散出比以往更浓郁的香气粉尘。
头晕目眩间,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弥霜瞬间惊觉:“是引虫的香粉!快躲开!”
风唤随即摇扇驱散粉尘,抱着弥霜施展轻功遁逃,但猩红的飞虫已循着浓香往二人簇拥而至。
啸林面色凝重,扬手示意,众人拉出满弓,他压制着情绪低声说:“把她交给我!”
风唤对此不屑一顾,抱着弥霜跃上树端躲开下沉的香气。
四处振翅之声此起彼伏,几支箭羽直朝风唤破空而来,风唤带着弥霜抡转九折鞭格挡,数次躲避,眼看就要突破围困。
甜腻的香气像锁山迷雾,渐渐封住弥霜的神志。猩红虫雾渐浓,香囊的辟虫石粉快要药力不及,在混沌侵袭时,她借着残存的一点理智,将香囊中的辟虫石粉洒在风唤身上。
他们落地时,未及几步她摔了个踉跄跌倒在地,一个巨大而温暖的影子像滂沱大雨下的雨伞覆盖着她。
虫雨冲撞之声充斥耳间,朦胧半透的光影里,一点猩红穿过层层虫雨,从包裹着她的影子缝隙中窜了进来,就要触碰到她的指尖。
须臾间,暗影交错,猩红的一点不见了,徒留地上一片残浆。
血腥味突然萦绕在鼻尖,逐渐将她身上风唤的气息一层一层覆盖过去。她的心好像林中的冬果,经历凌厉寒潮,再遭虫害来袭,一点点失色枯萎。
血毒就要卷土重来,母亲的名字如鲠在喉,化成眼泪流落在她近前修长而发红的手指上。
“弥霜,别怕,有我在……”风唤的声音穿过微乎其微的血雾,在她的耳边飘散。
弥霜手握双鱼短刺的刀锋,剧痛凝神,极尽全力失声呐喊:“单晴柔!我的娘亲是单晴柔!”
耳边纷纷扰扰的声音突然噤若寒蝉,身外的温暖消散无迹,她的世界只剩下寒潭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