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半个月,秦老爷就会下帖子请陈继祖给他诊脉,同时会留他吃顿饭,两个人相谈甚欢。
秦老爷酷爱收藏古董,每次都会拉着陈继祖赏玩,详细的给他讲解那些古董的由来,到底值钱在什么地方。
陈继祖却对这些毫无兴趣,只能尴尬的听着秦老爷滔滔不绝,不过他倒是清清楚楚的记得二人在喝茶闲聊时说过的一番话。
“继祖贤弟啊,愚兄早已把你当做家人一般看待,也不怕丢丑,跟你说道说道,就当是排遣一下闷气吧。愚兄先后娶过三位夫人,十几房姨太太,却一直无福有后,真真是……唉,愧对我秦家的列祖列宗喽!”
陈继祖误以为秦老爷的意思是请他帮忙治疗难言之隐,正在绞尽脑汁的沉吟,秦老爷却笑着摆了摆手。
“甭瞎寻思了,一来是愚兄今年都已经六十有八,黄土都埋到脖颈子了,就算是你妙手回春 药到病除,我也是有心无力。再者……嗨,跟你说说也无妨,愚兄这病根儿是年轻的时候在辛亥革命的战场上落下的,不幸伤到了根本。要是早认识贤弟个十年二十年,或许还有复元的可能,现在嘛……算了,既然天命如此,愚兄便认,只是这一屋子价值连城的古董玩意儿……唉,恐怕是后继无人,只能跟着愚兄一起进棺材喽,这才是我最大的遗憾啊。”
秦老爷一边说,一边苦笑着喝茶叹气。
陈继祖小心翼翼的看着秦老爷的脸,试探着问道。
“既然如此,秦兄何不螟蛉一子?当下时逢战乱,家中养不起子女的大有人在……”
“嗨,那些个凡夫俗子的后代,怎么能入的了愚兄的眼!你当我是串胡同收破烂的啊?不过嘛,要是你继祖贤弟的儿子……不,哪怕是闺女不想养了,那就尽管送到我府上,愚兄一定视如己出,精心栽培,把中州的家业和这所有的古董都传给他!哈哈哈哈……”
当时这就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可没想到,此刻竟然变成了真的。
秦老爷看着陈继祖抱来了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孩子,还亲口应允把孩子过继给他,惊的半天没说出话来,还以为今儿个是愚人节。
但他看到陈继祖万分不舍的神色,这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不是……贤弟啊,这到底是遇着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你尽管跟愚兄开口,甭管是急用钱还是……”
“秦兄,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善待这个苦命的孩子,让她改名换姓,这辈子……不要再跟中原陈家扯上任何关系。秦兄的大恩我这辈子没有机会报答了,只能来世当牛做马,我……秦兄,请受继祖一拜。”
陈继祖跪在秦老爷面前放声大哭,狠狠的磕了一个头就站起身来跑出了馆驿,再也没敢回头去看女儿一眼。
回到家中之后,陈继祖夫妇俩同时大病了一场。
等他们终于从失去女儿的悲痛里走出来时,秦老爷早就按照约定回了中州,果然一辈子都没再让已经改名为秦如烟的孩子跟他们再相见。
陈继祖也恪守了自己对妻子的承诺,终身没有纳妾。
之后,他跟妻子又先后生下了两个女儿。
最小的女儿,也就是陈桂花降生后不久,他妻子就因为长期郁郁寡欢,一病不起。
陈继祖尝试过想要用鬼门十三针治好妻子,但等他拿起银针时却猛然发现,那些鬼门十三针的口诀……
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脑海里了,干干净净,一字不剩。
陈继祖一下子慌了神儿,他跑遍了中原,把所有名医都请来了自己家中为妻子看病。
可半年之后,妻子还是重病不治,撒手人寰。
这对陈继祖的打击非常沉重,再加上没能治好妻子让医馆的声誉一落千丈。
他干脆关闭了医馆,整天酗酒痛哭,心生死意。
直到那一天,他离开了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