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人交了粮食,随后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鸟叫声,啼叫几声后,从院墙里飞出一个影子,在外面等候已久的人闻声而动,接住丢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孩,他的手脚被反绑着,嘴里也塞了东西,被接住时仍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的家人连忙冲过去,解绑后抱着小孩还来不及高兴,簇拥着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忽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哒哒而来,村民回头遥看马蹄声的方向,只见马背上是一个穿着靛蓝色官服的男人。
县衙的人来了!
村民脸色一变,蜂拥过去拦住县尉的马。
县尉勒住马,急声喝道:“大胆!为何拦下本官!”
村民们哀求道:“大人息怒,山匪们说了,若是官府的人靠近,便立刻杀了里面的孩子,路途遥远的人已在赶来的路上,还望大人暂缓一会,徐徐图之,莫要惹怒这群不要命的山匪啊!”
县尉何时受过这种胁迫,但此时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盯着村学的方向:“速速请你们村正过来!”
县尉卷起马鞭交给一边的差役,只见一个腿上受伤的老人被两人扶着过来,村正做主领着县尉与一众差役走进村口一户人家的院子,提醒院子的主人赶紧上热汤热水招待一路劳顿的差役。
差役吃喝时,县尉与老人坐在院中,老人介绍道:“大人,民乃石梁村村正张世正,不知大人可有对策对付这些恶匪?”
县尉也是直爽:“今早接到消息,县令立刻命本官奔赴石梁,路上本官查到这窝山匪遗留下蛛丝马迹,知晓他们是敛苍山上的一窝贼匪,而官府未记录此窝贼匪,想来不是隐藏太深就是才成祸害未久。”
县尉一脸深沉,心里有了答案。“我一路奔驰于此还未曾了解石梁内的情况,你立刻将情况讲与我。”
原来事情发生在昨天夜里,大概申时末,村民已经洗漱完纷纷上床睡觉,只听到村外一阵兵荒马乱,还有人在喊:“杀人了!山匪来了!!”
对于上过战场的男丁,他们下意识地反抗,立刻找出砍刀,出门迎敌。
这就是身处边疆、靠近边防的普通人的反应,众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回过神,随即每家每户都像是约定好的,派出一个男丁,而村正拿着锣,“铛铛铛”急促的锣声顿时响彻整个石梁村。
最初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几个人惨遭到山匪突袭,不幸身亡。
他们排查全村的同时,一部分人已经赶往村学,没想到还是晚了。
山匪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村学!
杀害无辜村民只是转移他们的视线,拖延时间!
“村学中一共有二十三名娃子,十九个男娃,四个女娃。早上村民试图进去救人,不料山匪扔出一个男娃的尸体,并开口警告不许我们闯进去,否则就要对剩下的娃子动手,我们逼不得已只能在外等候。贼匪开出放人的条件是十石粟米换一个娃,如今已有五个男娃平安出来了,里面还剩下十七个男娃和四个女娃。”
听村正说完,县尉也感觉到这事很棘手。
很明显,这些在村学里挟持孩子的山匪都是不要命的,这是最麻烦的,很难谈条件,如果不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做,他们就会动手。
鱼死网破。
“大人,还有一事。”
县尉心里很烦,语气很不好:“什么事?”
“村学之中有一个叫麻三的山匪,似乎与上李村的李老翁有恩怨,其他人要十石米而他却需二十石,李老翁按时交粮后那些山匪却没有按照约定放人,反而又让他再准备二十石粮食。”
县尉想了一下,便让人去找李阿翁过来。
不一会儿,李阿翁提着砍刀走进院子。
县尉看着满身孤寂苍凉的老人,眼里除了忧伤与决绝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情绪。
李阿翁:“大人有何吩咐?”
“麻三这人性格如何?”
李阿翁想了一会儿,压抑着怒火尽量平静地回答:“此人以前在村子里游手好闲,不事农桑,性格懦弱不堪,贪生怕死欺软怕硬,尤其擅长见风使舵。”李阿翁心里全是怨恨,往时慈祥的脸如今满是狰狞,恨不得生吃了麻三。
“若是劝其投降,老翁可觉得是个机会?”
李阿翁摇摇头:“若他为主事此法尚为可行,可他不久前才加入山匪,性子懦弱,山匪怎可能信他,到头来却在村学里成为敢死队,即使他有心反抗也无力对抗其他山匪。”
这个办法也行不通,难道只能眼睁睁等入夜吗?
随后的白日里,又有十几个人驮来粮食换人,山匪也轻易地放人了,每见一个小孩被丢出来,李阿翁的心就欢喜中夹杂着痛苦,恨意又多了一分。
太阳西斜,已经许久没有人带粮食过来了。
村学里还有三个男孩两个女孩。李阿翁知道里面就有他的四郎,还有一个是下李村的瑜郎,他们家不是个好的,根本没想救他。其他人根本凑不到粮食,有的只带了三四石过来,乞求山匪放人,却没有任何回应。
大事发生前往往是风平浪静的。
大家噤声团团围住村学,等待一触即发的那一刻。
李阿翁站立在村学大门前,如同一把蓄势待发的弓,杀敌的大刀刀刃被磨得发亮。
下午等待的时间里,他蹲在村学前磨刀,每磨一下,旁边的人就觉得脖子凉一分。
孩子们被扔出来的时候县尉还挨个查问了一番,不过此时已经不知道去哪了,多久没有孩子出来,县尉和差役们就消失了多久。
“大人莫不是回去了吧?”人群中有人悄悄地疑惑。
“莫要乱说!大人若是回去了,为何还带走了我们的几个人?”
随着光线越来越暗,忽然,村学里传来小孩的哭声,李阿翁提着刀,嘶吼着:“冲进去!!”
早就按耐不住的其他村民顺势跟着李阿翁冲上去,一群人爆发出如同对抗外敌时那样的气势,呐喊声顿时响彻天际。
村学的大门没挨过众人的冲撞,门板直挺挺地砸在地上,李阿翁挥刀冲进去,只见麻三手里捉着的正是李四郎。
李四郎瞪大了眼睛讷讷地看着李阿翁,不哭不闹,三人一时间就这么对峙起来。
李阿翁手里的刀微微颤抖着,他轻轻地吞咽,喉头一动,却不知要说什么安慰自家的小孙孙。
麻三蓬头垢面,面上还鼻青脸肿的,看来在山匪之中混得也很不好。他手里的尖刀就紧紧贴在李四郎的颈上,只需稍稍嵌进去一分,小孩稚嫩的皮肉顷刻间就会破裂开。
一边的山匪闲情逸致地打趣他:“麻三,你这种时候竟然有胆了!如果能回去,我……”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麻三刀锋一转,直接人首分离。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背叛”骇住了。
只见“麻三”就这么把李四郎扔给李阿翁,随后他掀开挡着脸的头发,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阿翁,是我。”
李阿翁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热泪盈眶,是李二郎!!
“二兄!”李四郎糯糯地喊,李二郎马上知道他的意思,连忙抬手让他出去:“你跟阿翁出去,等我杀了这些山匪,就带他们出去。”
与李阿翁一同冲进院子的男丁立刻了解状况,这个“麻三”是李老翁的孙子!
竟然在村学里潜伏了这么久!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