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丝线非常特殊,此鱼线更细更韧。相比于飞舞腾空的铜球,那条丝线才更加珍贵,既有弹性又有韧性。
想着,李二郎轻轻摸了摸衣兜,确认那条若有若无的丝线还在。
“那杂戏师有两个同伴,他们手中持着一条极长的丝线,杂戏师手中是一条短的,若是表演铜球在手中浮空,便是杂戏师自己操控那条短线,丝线一端绕在铜球的沟槽中,一端缠绕在手上,以脑袋为支点,缠有丝线的手向后牵拉丝线,便能将铜球拉起。”所以杂戏师才刻意留着光头。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就这种把戏,唬得大家都相信了?那些山匪也太惨了,相信了神迹索命,竟真的胆子大到下山劫持商队,闹到州府派兵剿灭,最后落得个命丧黄泉的下场。
“那……铜球究竟是如何腾空高飞的?”
李二郎顿时想起纪清越伏在他耳边,指着那两个同伙解释他们的作用时的场景,当时心里来不及紧张与害羞,现在想起来,忍不住面上一红。
这么多人在等着解释,他稍稍镇静,继续说道:“因为杂戏师的两名同伙,他们两人站立于杂戏师的左右,手中牵拉一条长丝线,杂戏师将长丝线绕进铜球的沟槽,两人控制长丝线,便能将铜球甩至空中。要达到蒙骗众人的程度,想来这三人私下里已经练习多年,才能配合无间。”
做什么想不开要加入山匪,以“神迹”名义掠夺不义之财,这种绝活,开个杂戏班子,也能解决温饱。
流言中神神秘秘的铜球一下子被揭穿了里面的把戏,大家顿时对“神迹”大失所望。
竟然能这样?这样都能被骗了?
解释完铜球里的诀窍后,石梁的人终于肯放李二郎回去,毕竟大家都离家许久,他们不好扣着人家太久。
李二郎是能回去了,可一路上还有其他村子的人同行,他们追着问更详细的事。等李二郎回到家,腿没累着,嗓子已经冒烟了。
在“神迹”光环的加持下,李二郎与山匪的故事又火了一回,就连书院里的李三郎都听说了二兄的英雄事迹。
别人将这事只是当做一则故事,说了就过了,可他听得又惊又惧,没想到家里竟然发生这么大的事。剿匪的事浩浩荡荡,闹得县里人心惶惶,州府还特地派兵去珧山剿匪。没想到二兄也亲身参与了这次剿匪,而且还在里边贡献甚大,甚至以身犯险引诱那劳什子仙人现身,迫使那仙人使用铜球对二兄下手,直至最后被二兄戳破其中的把戏。
李三郎在书院里缓了许久的心神,杜渊劝了好长时间才将他劝回,否则他就要同山长和夫子请假,立刻下山跑回家了。
还有一个月就要县试了,不能功亏一篑,到时候还要劳累二兄照顾全家。
这么想着,李三郎又去看书复习了。
李二郎终于回到村里,李阿娘看到儿子回来,激动得热泪盈眶,抱着李二郎差点失声痛哭。
听脚步快的人回来说丈夫与大郎只是在山下封锁,而二郎是实打实地与山匪面对面,还跟那什么鬼仙人对峙,差点没了性命。
“无事了阿娘!我们都平安回来了!”
李阿娘擦了擦脸上的泪,“对对对,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如今华郎与月娘得了个小子,你阿翁阿奶决定七月中旬大办两个孩子的百日与满月,到时候大家都高高兴兴的!”
他们离开家的这么多天,李刘氏的小儿媳生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
李二郎赶紧与堂兄贺喜,家里有惊无险地度过危机,还添了两个小孩,这就是最好的事。
李阿娘与弟媳李刘氏拍板决定,今天就在家里做一顿丰盛的晚食,吃完后他们再回家。
人群里的李锦娘看到二兄背着竹筒安全回来,着实松了一口气。
那天忽然发现竹筒不见了,她吓得魂飞魄散,已然成为她这辈子的最大阴影。
老宅里,蒙在大家头上的阴霾已经散去,大家一起准备晚食,一片喜乐融融。
李二郎悄悄喊下妹妹,“越郎让我代为与你道歉,他说吓到你真的实在对不住了。”同时竹筒里传来纪清越闷闷的声音:“妹妹,真的抱歉,你阿兄发现你还对我突然消失的事耿耿于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跟你说一声,真的不好意思啊!下次要失踪,我一定会提前跟你说的!”
李锦娘心里一阵暖,二兄还是那么细心:“无事的,纪阿兄也是担心二兄。”想了想,她悄悄与李二郎说:“阿娘在灶上给纪阿兄留了一份饭食,本想带回家再给纪阿兄的,不若二兄现在就去拿?”
灶房里,李刘氏看着大嫂另外分出一份饭食,不由得诧异:“阿嫂这是?”
李阿娘一点也不慌:“呃……二郎夜里总是饿,常常要跑去灶房找剩饭,我便想着拿一份回去,等他晚上饿了自己找来吃。”
李刘氏点点头,确实是这样,长身体的孩子都容易饿,如今大嫂家的粮食紧俏,不能大口大口敞开了吃,况且李二郎这次在山里待着这么久,吃多点补一补总是没错。
于是她帮着李阿娘多装了一碗。
走到灶房门口刚想进去的李二郎扯了扯嘴角,忍不住感慨,阿娘的借口找得真好。
总之,他顺理成章地端走饭碗,回到房间给纪清越送去。
傍晚,两个家庭十几二十口人聚在一起吃饭。一个屋子坐不下所有人,索性将桌子都摆在院子里,大家迎着夕阳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画里,纪清越捧着饭碗看着满山坡的棉花苗,心里更是熨贴。
饭桌上的故事当然离不开主角李二郎,幸亏有阿爹和大兄在一边帮忙讲解,否则李二郎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两片嘴皮子要吧嗒吧嗒个没完。
李二郎火了,李四郎当然也借着这阵风,在孩子堆里又火了一把。
这半个月里,不断有小孩上门缠着他讲一讲石梁村剿匪的故事。
也就是这半个月,大家都在忙着割麦的时候,纪清越终于拿了到他在这个世界落户的凭证——户籍纸。
薄薄的一张纸,上面记载他什么时候出生,来自哪里,落户在哪里。
他与这个世界,总算有了一丝牵连,不再是一个漂浮着的人了。
村子里最近流行起一种新的割麦工具——“钐刀”,用这个工具站立着割麦,既提高效率,又节省力气,不必再一直弯着腰了。
对于这个横空出世的新工具,李二郎当时并未解释,而是等纪清越拿到户籍后,便不再与人遮掩,直说是纪清越发明的。
于是村里人对素未谋面的“纪清越”充满感激。
纪清越是谁?
岭南人士,年方廿三,落户于甘州府山单县城西杨树胡同刘记羊肉铺对面的铺子间。
与此同时,远在江南的陆绿终于收到阿爹的信:珧山贼匪已除,吾儿可归矣。
收到信的当天,侍女们立刻着手收拾行李。
来江南一年了,终于可以回长安了!
“绿娘,姨父来信了?”身穿蓝色褙子藕粉长衫杏色八破裙的绮丽女子走进来,看到侍女们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怎这么快就收拾行李了?”
陆绿待在闺房中,垂着长发,看到表姐便拉着她坐下:“丹娘,你也知眼下我不得不走,阿爹已定好路线,明日我便去与外祖请辞,后日就走。”
许丹自然知道,自从官家动了江南,就有好几股势力缠上来,打压他们家,他们家都遭到如此对待,更别说身为左仆射大人的女儿、她的表妹了。
江南的事愈演愈烈,他们报复不了远在长安的姨父,就盯上了绿娘。
“好吧……你走后我也要出一趟远门。阿兄来信,让我去一趟甘州山单,接手胡蒜之事。”许丹握着陆绿的手,眼里尽是依依不舍。
陆绿一听,喜道:“阿爹便是安排了人在山单附近接应!”
两姊妹欢喜地抱在一起,分别的时刻又推迟了不少!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