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午后的太阳灼烧着大地,若不是要赶着秋收,几乎没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到地里干活。
一大片粟米田里的胡蒜地上,李二郎与几个伙计动作非常迅速,很快就将埋在地里的胡蒜全都拔出来。
太阳太烈,东家小姐撑着伞都热得沁出了汗,张管事赶紧叫人把胡蒜装进藤筐里搬回去再处理。
这种时候还在地里干活的,多是租地的佃户,他们要赶在规定的时间里,将庄稼都收割下来,晾干后交给地主。
李二郎将胡蒜搬回到院子,只见那辆马车仍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车外撑起一顶车盖,不变的是依旧围着许多护卫,寸步不离地守卫马车上的另一位姑娘。
李阿娘他们已从地里回来,在家做着午饭,回来时瞧见一群人凶神恶煞地围在她家门前,要不是知道他们是东家小姐的人,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贼匪,要来家里绑人呢!
他们只是要回家,一直被这群人齐齐盯着,仿佛这群人才是主人家。
院门口处伸出两个小脑瓜,疑惑地看着院门外的马车,那是带着李团郎的李四郎,团郎太小,粟米又长得太高,小团子还没粟米枝条的一半高,很容易迷失在广阔的粟米地里,于是李阿娘去地里收割时,李四郎就在家中帮忙照顾小团子。
小团子如今两岁了,说话渐渐利索,跑起来稳稳当当,如同脚下生风,再过不久又是一个造天造地让人头疼的调皮小孩。
“二兄!”
“二叔!”
两个小孩看到李二郎回来,站在门口糯糯软软地朝他喊,欢喜地邀功说他们听话地没有踏出院门一步。
张管事方才说东家小姐要等胡蒜处理妥当,与买种子的农户定下契约后,连同收上来的胡蒜一起带回城,而这两天就住在村里。
李二郎和伙计们在院子里处理胡蒜,张管事交代完事项后便引领着马车去往村里,买种的事还需要请村正帮忙通知村民,要买种的人于两日后到村里签订契约。
直到马车离开,自始至终,车里的另一位姑娘都没有露面。
李二郎也不在意,只要东家小姐把胡蒜安全带回去,给他结算买蒜的银钱,那么今年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其他的并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中。
村子并不富裕,村民的房子多数为泥房,张管事收货时租借的房子也是泥房,有一个很宽敞的院子,院墙砌得很高,看着就很有安全感。
房子平时有人打理,如今只需稍稍清扫就能入住,没一会儿,护卫们就将房子收拾出来,把房间好好布置了一番,看着有点像模像样了。
陆绿身边的护卫们除了擅长武艺,还将他们家小姐照顾得很好,只因他们随身带着许许多多提高生活质量的工具。
茶炉、熏香、大马勺、丝帐、绸被等生活用品都放在马车里,一应俱全,即使环境简陋,他们也能让自家小姐住得舒心。
两位小姐进入卧房没一会儿,张管事便带着村正来到院内,许丹亲自出来接待。
扩种胡蒜早在一开始就传遍四方,大家将买种的事都放在心上,每日都有人去李二郎家中打探消息,因为张管事收胡蒜之时,就是买种之日。
决定种蒜的人早在半年的时间里就与家里人商量妥当,如今就等着张管事宣布蒜种价格,才能决定要买多少种子。
最近县里的胡蒜价格已经达到四十六文一斤,比羊肉猪肉都贵。
羊肉是西北最便宜的肉,酒楼里的一碟普通的蒜片炙羊肉能卖到上百文,贵就贵在着香料上。
思来想去,许丹决定将胡蒜的价格定在四十五文。
得到消息的村民纷纷寻上来,都是来找张管事询问种胡蒜的具体事宜。
村民们三三两两来到院子门口,只见正屋大门敞开着,一个年轻却气势十足的姑娘坐在屋内的圈椅中,惬意地喝着茶,举手投足间大气的姿态,只有富家小姐身上才培养得出来,往日见到的张管事在他们心中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而此时却恭敬地站在正屋门外,摆手示意他们在院子内等候,勿要靠近。
村民已经习惯看到张管事收货时坐在院中算账发钱的场景,如今却只能站在门外,可见屋内的这位贵小姐才是东家。
富家小姐果然与农家姑娘不一样,竟然这般秀气好看,让人移不开目光,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村民陆陆续续来到院中,张管事一看人来得差不多了,便来到门边请示东家小姐。
张管事每年都来收货,已经对村民的基本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谁家是佃户,谁家有多少地,他心中有数,要想蒙骗不他,那就是“死路一条”。
想种胡蒜的最低要求就是自家有地。
屋里的许丹在人齐后,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从椅子里起身,跨过门槛来到屋檐下。
尽管许丹已经精简身上的首饰,换上朴素许多的衣裳,但长年培养出来贵气是遮盖不了的,一眼一眸,一步一投手,尽是已经刻在身上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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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格已告知大家,要种多少能种多少全凭各位的能力,但是!”许丹着重强调了“但是”这两个字,而后接着说:“我既许了这个价格就要约定相应的条件,否则你们从我这买了低价的胡蒜,转手卖给他人,那可如何是好。”
许丹这话明显说中了一些人藏着掖着的心思,他们来不及遮掩心虚的神情被许丹看得一清二楚。
她略显威严地笑了笑:“我已明示,从我这买胡蒜有两个优势。一,价格我出四十五文,比县里低一文;二,明年收蒜时,若蒜价不景气,当真跌得比四十五文还低,在这里我可承诺大家,若真是如此,届时我可用四十五文的价格收回大家手中的胡蒜。”
人们听了顿时一阵沸腾,扭头向周围的人交头接耳起来,随后许丹又继续说道:“好处说完了,如今我要说的就是条件。三个点,第一,你们种出来的胡蒜只能卖与我;第二,我会根据你们买走的胡蒜定下一年后要交于我的胡蒜重量,若重量不足,不足的部分便以长安胡蒜市价赔偿与我;第三,若是有人吃里扒外,反刺我丰足粮行,大可试一试,看看后果是什么。”
对于底下村民的小动作,许丹不屑一顾,她已经给了机会,要是他们不好好接住,绝对不会还有下一次。
这时有村民提问:“小姐,若胡蒜种子不好,种下去颗粒无收,这并非我愿,到时拿不出足数的胡蒜,也要按照长安市价赔偿吗?”
许丹轻飘飘地看着提问的人:“我已查看过,种子决计没有问题,李家祥郎君种出来的胡蒜品质上好,四十五文已是最大让步。若你们买回种子,播种之时却用劣种换走良种,才可能绝收亦或不足数,否则除了天灾,使得这里所有田地都颗粒无收,我想不到如何会不足数。各位,我还是那句话,不足数的部分,以长安市价赔偿。”
立威后,她的语气渐渐缓下来:“我要的只有胡蒜,并不贪图你们这点赔偿,只要你们有心耕种,自然不必担心会不足数。”
张管事顺着许丹的话,继续施压:“如今丰足粮行已在山单立足,我为粮行管事,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派人下来督种,若各位担心胡商报复,大可告知于我,他们为外邦势力,若我们万众一心,怎会抵挡不住他们的伎俩。”
不少人已经动心,蠢蠢欲动,可还是没有下决心,现在只差没有亲眼看到蒜种。
许丹知道他们还有这个顾虑后,便说:“今日胡蒜才收获上来,需得晾晒两日,后日你们大可到这里看看蒜种,看看我是否坑骗于你们。”
送走这些村民后,许丹回到房间,陆绿正在房间里写字。
真难得。
陆绿在房间里将院子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抬头便问:“明日不回县里吗?”
“怕是来不及,我未想过胡蒜还要晒干一些才能带走,怎么,姨父来消息让你回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