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接待大厅走出来,是一个超大的椭圆露台,李二郎站在露台上,看到另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空间。
露台是处于接待大厅的一层,却高于后边的巨大院子。
露台两旁是向下的石阶,石阶通向一个比纪清越新家家还要大的石板院子。因向下半层高度,加上地上两层,来到院子就如同进入一个深深的空间。
所幸这个院子十分宽敞,即使围墙高耸,也丝毫不觉得逼仄压抑。
院子中树立几十根近十米高的大理石柱子,柱子之间悬挂近乎透明的浅色丝绸,帘子折起来后形成的褶皱如同水波一样,既遮挡视线又隔绝出一个聚集的空间。
院子正前方是一个大理石高台,每级石阶上都摆着一盏铜灯,周围的大理石柱子上也嵌着奇怪花纹拧成的铜灯,夜幕降临时侍女们就会齐齐出来点燃铜灯。
石柱与纱帘外的围墙边是一棵棵巨大的羽状叶子的树,与庭院处的两排巨树是一样的。这些巨树的叶子只长在顶部,抬起头就能看到那普通龟壳纹的树干,树干与叶子相接之处垂下来许多白色的如同风铃一样的东西,似乎是这种树的花。
在张管事的说明下,李二郎才知道这种树叫海枣,若是完全长成,能达到十多丈高。
李二郎的视线重新聚集到院子里,发现到场的都是商人,当中大多是胡人,也有像李二郎他们一样的大黎商人,都是有头有脸说得上名字的商界大人物。
侍女们往露天的院子上整齐有序地铺设各种花纹华丽的方形毡布,毡布上就这么摆放银壶银杯,酒壶里装满香醇的葡萄酒,胡商们手里端着酒杯流连在各个毡布之间。
他们一进入石板院子就被要求脱下鞋子,换了一双藤条编织的软底鞋,这样踩在毡布上不会弄脏毡布,铺着大理石的院子平整干净,也不会觉得硌脚。
只是李二郎总觉得院子里总是弥漫着一些味道,就算是四处都摆着香料也不能完全遮掩。
李二郎端着酒杯跟在东家身后,宛如一个气势威严的保镖。
东家少爷叫许赤,表字卓荣,相比于胡人喜欢蓄胡,还是很浓密的大胡子,大黎这边的宾客就显得文质彬彬。
春风料峭,大黎人穿着华丽的锦袍,圆领与袖口都缝着一圈皮毛。而胡人喜欢穿各式厚重的毛毡,边上缀着流苏,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将一整块布卷在身上的。
我们习惯低调,喜欢财不外露,戴着翡翠扳指金质戒指与白玉发簪已是显富,在胡商们看来,大黎商人身上最昂贵的是那一身经由各种工艺缝制的锦袍,光是看着就已十分华贵,是西方追捧的奢侈品。
胡人非常张扬,因为他们的装饰品体量大多惊人,男子也会佩戴项链,穿金戴银好不闪耀,倒是将他们手中的银杯衬托为全身上下最朴素的东西。
大家都清楚许赤背靠当朝左仆射大人,甫一进来就有许多大黎商人过来打招呼。
对于许赤身后的陌生脸庞,这些商人们当然有所耳闻。
可李二郎不打算加入他们的对话,只露出笑脸相迎,举起手里的酒杯给东家少爷挡酒。
当然,这里的饮品不只有葡萄酒和奶酒,还有特地为女士准备的牛乳。
胡人不讲究男女分桌,大家习惯聚在一起,李二郎就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大黎女子。
她的席位被排在很靠前的地方,就在大理石台阶边上,那里的摆着的并不是毡布,而是一圈类似于贵妃椅一样的罗汉床,有不少人正斜躺在上边,就这么慵懒地躺着与人说话。
他们不需脚沾地,就连酒杯都是仆人端到嘴边才张嘴喝下去,酒液不小心流出也有仆人立刻擦拭,完全不需要躺着的人动手。
这……
没有桌子就算了,躺着吃东西,在大黎人眼里,这种姿势十分粗鄙,登不得台面。
受邀而来的都是身份贵重的大黎人,他们看不得这种场面。即使再饿再累,他们也不愿躺着吃东西,只得站在躺椅边交谈。
这种宴席太折磨人了。
宾客来得差不多后,许多衣着裸露的侍女们撩起纱帘鱼贯而入,身姿轻盈地穿过人群进入会场。
她们的手里都端着银盘,银盘上装着各种餐点,许多不同的食物都摆在同一个盘子里,有肉片有生蔬菜,还有粘稠的糊糊,当然还有少不了的葡萄酒。
音乐随着侍女进入而响起,场中看不到任何乐者,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想来这些乐者都在纱帘外,弹奏曲调悠扬跳跃,不同于大黎的鼓声与弦乐,胡人的音乐神秘色彩浓重,还有人在诵读什么经文,诉说着神佛的话与。
大黎已经禁佛,白青山的佛寺关闭一年有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再次开启,可这些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诵经念佛,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众人回到自己的席位。
李二郎跟着许赤和张管事盘腿坐在毡布上,与张管事分坐在东家少爷左右。
侍女将三个银盘放在毡布上,男侍举着酒壶为他们的酒杯倒满甘醇的葡萄酒。
银盘上里没有准备筷子,他们看着胡商熟练地用手抓起餐盘的食物送进嘴里。
幸亏有经验的人都提前准备了筷子与勺子,李二郎也听从东家少爷的话,提前准备了筷子,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条,里面是一双木筷。
就在分餐结束后,音乐依旧悠扬,大理石高台上的纱帘被侍女从中间向两侧分开,挂了起来,高台上不出意外的也摆着一张华丽的罗汉床,一个体型臃肿的老人斜躺在上面,俯视着整个会场。老人身边围着好十几个侍女,同样不需要自己动手动脚,罗汉床上的人一张口,侍女就会将吃食递到他的嘴边。
令李二郎感到诧异的是,那些侍女竟然分得清那老头是要讲话还是要吃东西,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上边的侍女们被训练得极好,动作有条不紊,配合无间。
张管事轻喃:“他就是伊斯梅尔,胡商商会的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