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收纳海量书册,藏书量并非普通书院可比,许多学子一有空便喜欢来这里找书。
李三郎一进藏书阁就直奔史记游记的书架,一本本翻找关于山单的各种记录。
因读书读得久了,李三郎练出一项快速阅读的技能,眼睛一目十行,飞快扫过书上的内容,然后瞬间搜寻出自己想要结果。
杜渊跟在好友身后,看着好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时泽,你在寻甚么?”
李三郎随口回答:“你可知白青山寺中有一白青山僧?”
杜渊自然不知,他疑惑:“这白青山僧如何?”
“他作了几幅画,我大兄三年前带回的就是这位僧人作的其中一幅画,如今我想找找他究竟是甚么身份。”
杜渊一脸哑然:“你想在藏书阁中找一个人?”工程量太大了罢!
尽管李三郎翻书查找的速度已经很快,但在庞大的藏书量面前,显得是那么苍白无力。
杜渊回想做客李三郎家时在书房看到的那幅画,说道:“你说的那幅画我倒是还有一丝印象,墨与纸并非上乘,那朱印却是难得。”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整幅画最贵的就是那枚佛印。
“印上的字体是缪篆,那是一种前朝印章常用的字体,缪篆壁画平正方直,字形庄严雄浑,与当今使用的篆体相比结构或增或减,变化多端,有时还会加上鸟鱼虫的形象,生动灵巧。”
好友说得李三郎都懂,看好友如此头头是道,他忽然灵光乍现,试探地问:“你可知印上写的甚么?”
好友耸耸肩:“当初知道,如今是忘了。”
李三郎赶紧摊开手掌,一手作笔,在掌心描出佛印的轮廓与笔画。
杜渊又在自己的手心描一遍,两方确认无误后,说道:“你也知我家阿奶喜佛,我曾伴她身旁抄了不少佛经,两个词我曾见过……”
李三郎喜出望外,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羯磨。”
“羯磨?”当真是羯磨?!
他看着也像这两个字,但不敢确定,一是对前朝的缪篆并没有熟悉到自信的程度,二是完全没有见过听说过这个词,所以至今都不敢确定。
杜渊确定地点点头:“羯磨是佛语,旁人即使认出这两个字也不知其含义。”他继续解释道:“羯磨便是僧人常说的‘业’,即命运。佛家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业’,前世的善恶会决定今生的苦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这显然对寻找印章主人没有帮助,就在李三郎感到失望,要继续翻书时,杜渊又继续说:“羯磨还有另一个意思。僧人举凡授戒、说戒、忏悔乃至处理各种事条时所应遵行的道理也称为‘羯磨’。”
这下李三郎不懂了:“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就是持这枚羯磨印记的人为羯磨和尚。”杜渊侃侃而谈:“因很长一段时间里,常是由住持担任羯磨和尚,尔后种种原因寺庙便废除羯磨和尚了。”
李三郎追问:“你可知确切的时间?”
无奈杜渊已经把他知道的都说了:“这我便不知了。”
“多谢。”李三郎向好友郑重道谢,又继续埋头翻找书册。
如今知道了佛印的含义,找起来就没有最初那样迷茫。
很快,李三郎便从许多记录书籍中找到一些关于白青山寺的零碎线索,把这些线索拼凑起来,可以得到一条相对完整的故事线。
白青山寺建寺于三百多年前,原是由富商所建,后来香火旺盛香客越来越多,才被官府登记列入册内统一管理。
羯磨是寺庙的一种制度,所有僧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举行会议,共同商量寺中的事务,由羯磨和尚提出议案并向僧众说明,僧众在会议中表态同意还是不同意。会议结束后,羯磨和尚便宣布决定和执行决定。
可这项制度并不适合大黎的寺庙,李三郎不知道这叫“民主”,只知道羯磨制度后来渐渐从大黎寺庙中退出,这个时间大约就是三百多年前。
这样就是说,白青山僧就是白青山寺的第一任住持,废除后印章便留在他手中,没有传给下一任住持。
可惜藏书阁中没有完全关于佛寺、佛教的书册,早在官家禁佛的时候,书院便将相关书册都销毁了,这些鸡零狗碎的线索,还是他一点点从好几本传记、游记、趣闻中整合出来的。
但这点已足够,只要二兄与纪阿兄在寺中找到第一任住持的身份,便能知道白青山僧是谁了。
李三郎在书院几经曲折,终于找到有用的线索,而他的两个兄长,反倒不知所以,一不认字二不识笔迹三不懂画风,找线索找得是十分艰难。
读书好啊读书好,练字有用啊有用!
夜幕低垂,将画卷上的字和五幅屏风对比无数遍的李二郎和纪清越彻底放弃了,不知道是字体不同还是别的原因,确实有看起来像的,但因为不是百分百相似,所以他们不敢十分确认。
李二郎指着两幅屏风:“越郎,论字迹第一幅的字迹看起来最相似,可仅看作画的用线与风格,倒是与第四幅相像。”
绝望,真的绝望。
纪清越早就将油灯交给李二郎,自己站在一边揉眼睛:“你能确定这五幅屏风的顺序吗?”
这五幅被打乱顺序的座屏,上边没有记录时间,因为保存的都很好,看起来都非常新。
用一个笑话表示就是:这文物是西周的?不,上周的。
李二郎的记性很好,他能肯定哪幅屏风最古老哪幅屏风最新:“我记着当初僧人们摆放的顺序呢。”说着他从老到新按顺序指出来。
“唔,第一任第二任住持作的画,一幅字相似,一幅画风相似。”
这怎么选。
从这里找不出答的两人只好放弃,对视一眼后十分默契地决定去库房看看。
库房在东院的僧房后,两人顶着风雪回到东院,油灯早在开门的时候被风刮灭,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李二郎紧紧抓着纪清越的手走在前面。
鞋子踩在布满碎雪的沙土地上,发出清脆的沙沙声,四周除了风声便没有其他声音,纪清越一点儿都看不清,完全是跟着李二郎走。
终于,风小不少了。
油灯重新亮起的那一刻,纪清越重新拥有视觉,看清他们此时正处于一个房间之中。
这个房间面积也很大,因为是库房,所以四周的窗早在使用时就被封起来,密封的库房本该可以将东西保存得很好,可因为屋顶上丢失了一些瓦片,许多东西遭到风雨破坏。
库房里放着不少香烛纸钱,两年过去,这些东西还散发着独特的香味。
李二郎与纪清越各自在库房里翻找,库房里的柜子多到数不胜数,就连药柜都摆了一整面墙。
找到存放画卷字帖的画柜书柜后,两人又仔细翻阅查找书画上的内容,画卷看印章,书籍看内容。
寺庙虽小,藏书量大得惊人,化作八爪鱼检查画卷的纪清越忽然有一种在备战高考的错觉。
就这样,两人忙了一个晚上,通宵翻找,风停后才惊觉天要亮了。期间纪清越外出时间到后回到画里,只能在溪边翻找李二郎递进来的书画。
现在不管有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都该离开了,万一被人发现就遭了。
庆幸这一夜的忙活,两人并不是一无所获,他们找到不少线索,可惜这些线索都不是能够直接指出白青山僧是什么人的线索。
最后,两人将书籍画卷放回柜子里,走出库房。
风停了,远处的天已露白,看来今天会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