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种情况下,飞机怎么也不可能起飞,几条漆黑沟壑般的裂缝出现在飞机的加速跑道上,这种情况下强行起飞,一旦滚轮卡进裂缝里,整架飞机都很有可能出现倾斜甚至是侧翻的情况,飞机里乘客的生命更是无法保证。
但这样极端的环境下,游客们也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很可能发生的危险,也根本不会考虑机场的难处,特别是那些马上就能登上接下来几趟航班的人,眼见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天灾不断的城市,但又忽然被通知他们无法撤离,这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的巨大心里落差让人怎么能接受……继续待在这座该死的城市里,谁知道下一秒会死在海啸的巨浪中还是地震的碎石下?
纷扰声接连不断,游客人群和机场的工作人员之间的摩擦不断,彼此之间甚至已经开始谩骂与推搡,渐渐有转化成暴乱的趋势。
叔叔手里的烟头都被拥堵的人群给挤掉了,婶婶见状立马将路鸣泽拉到一旁,生怕他被这疯狂的人群给冲散了,陈处长和陈夫人也死死地把佳佳搂在怀里,风雨飘摇,沸反盈天,这个光鲜亮丽的现代都市的文明与法治正在灾难中逐渐崩塌。
“那是……什么?”忽然,路鸣泽抬起头,表情呆滞地指向成田机场西边的方向。
“别乱指人家!”婶婶拍掉路鸣泽的手指,满脸焦急地提醒,“这些人都已经疯了知道么?不要随便招惹疯子,小心人家胡乱把气撒在你身上!”
“不是,不是……妈……那里,你看那里!”路鸣泽语无伦次地说,他的手指向远处,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我都说了,别拿手乱指。”婶婶依旧训斥着路鸣泽,“你背后骂人家人家说不定听不懂中文,但你用手指人家容易引起国际纷争知道么!”
“老婆,老婆……你看!”叔叔也扯着婶婶的胳膊,将她扯向后方。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一个个的也魔怔了是不是?”婶婶不耐烦地甩开叔叔的手臂,喋喋不休地扭头,“我告诉你,这趟飞机我坐不了,我可没心情看这看那的,就算这时候天上放烟火我也没什么心情……”
婶婶的话戛然而止,她张大嘴巴,表情呆滞地望向东京西面的天空……她的脸被照亮成橘红色颜色。
西方的天空橘红一片,但这并不是烟花的色彩,没有人会在这个灾难横行的日子放烟花庆祝,天空的色彩是被大地上某些发光的东西映照上去的……成田机场的暴乱静止了下来,所有人都望向西面的天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诧与惶恐,十几万张脸被照亮成橘红的色彩。
不仅仅是在成田机场的游客们,今夜日本全境的居民都注意到了这一异象,原本幽暗如同永夜的天空被着凉了,积雨的乌云被从地面投向天空的光芒映照得通红如晚霞……然而这并不是什么浪漫的事。
继地震的警示播报后,所有现在身在日本的居民与游客的手机上又同时收到了一条短信,此起彼伏的短信音叠加起来就好像是疯响警铃一样尖锐,惊慌不安的情绪就像传染性极强的病毒一样在人群之间蔓延,每个人拿出手机来查看短信,然后是此起彼伏倒抽冷气的声音,有的人握着手机不敢置信,有的人反应过来死命的拨打亲属的电话,有的人跌坐在地眼神灰败……绝望的表情不约而同地爬满所有人的脸庞。
这条短信同样是一则预警播报,也同样是由东京气象局发送出来的,但是和地震的那条警警示短信完全不同……如果用颜色来划分灾难的危险程度的话,假设6.7级的地震是橙色,那这条短信预示的灾难毫无疑问会是红色,并且红的发黑!
此刻照亮日本夜空的是岩浆,从日本南端熊本的阿苏山到日本北端千岛的硫磺山,沉睡了几十年乃至上千年的火山群在今日一同喷发,如果此刻日本的天空不是乌云聚集,那么各国的卫星都能拍到这惊人的一幕……几十座火山喷发出冲天的火柱,火山灰弥漫在整个日本岛的空中,这个国家从南到北各地的火山带都一片通透明亮,就像从一个巨人的皮肤中渗出了金色的血液。
“这是……这是……世界末日么?”叔叔呆呆地看着天空,看着这震撼他每根神经的一切。
他手里的烟盒掉在了地上,香烟全部掉了出来,被雨水浸湿,可他也根本顾不上心疼。
这个中年男人最喜欢的事就是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在市里上档次的酒楼占上一张桌子,然后点上一辈子茶和瓜子,露出牌子的领带和高级的手表,大声吹嘘自己曾经如何如何,好像见过的世面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但一辈子都窝在那座滨海小城里的人又有多少世面可以见呢?其实叔叔以往吹嘘的那些话都是他提前上网搜的,他偷偷把别人风光的经历变成了自己的,说的好听点叔叔是个体面的人,说的不好听这个中年男人实在太好面子了。
现在叔叔的确见过了他任何一个朋友都没见过的大场面,这也是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穷极一生都没机会见的“世面”,可叔叔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场“世面”,也许要付出生命这么沉重的代价!
这同样也是每个人的想法,眼前的场景他们只在末日电影和灾难片中见过,谁也想象不到,这样的画面居然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这种史诗级灾难的亲历者……没有人再为难机场的工作人员了,刚才暴动的骚乱在几十秒内就归于平静了,不仅仅是游客,就连机场的工作人员也面色惨白地呆滞在原地,甚至连修复飞机加速跑道的工作也搁置了下来。
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他们无法离开日本了,这个国家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祭坛,而他们所有人都是祭坛上的活祭品,就像曾经在蛇歧八家的古籍中流传下来的一句话:“‘神’的苏醒,需要用万民血祭。”
这些平民和游客们都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这片国土上醒来,但他们都消极悲观到了极点,首相府失去了联系,东京的知事能力有限,警视厅和赈灾的部队自身难保,此刻能够拯救他们和这个国家的……大概只有上帝。
“爸爸妈妈……我们还回的去么?”佳佳不敢抬头,这个性格内向的女孩窝在父母的怀里,畏怯地说。
“当然回的去啦,鸣泽的妈妈已经买好了机票,你的爸爸可是处长呢,市里的重要人物,日本可不敢让我们一家出事。”陈夫人摸着佳佳的头安慰女儿,“如果觉得累的话,就睡一觉吧,现在机场人太多了,飞机跑道出了点问题,等你睡醒说不定就已经在回家的飞机上了。”
陈夫人一边安慰着女儿一边给陈处长使眼色,她心里当然知道自己讲的这些都是天方夜谭,但为了安慰受惊的女儿,她也只能故作轻松地对女儿撒上一个善意的谎言……陈处长张了张嘴,但他委实没有这个心思,他看了看自己的老婆喝孩子,又看了看绝望的人群,只能沉默着一个劲的叹气。
这个在那座滨海小城叱咤风云,在人前光鲜亮丽的中年男人第一次对人生感到这样的无力。
婶婶也是同样的姿势把路鸣泽搂在怀里,母亲在危难关头都会不由自主地在孩子面前展现出自己刚强的一面……忽然婶婶怔了怔,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她有些犹豫地望向叔叔。
“孩子他爸……你说明非现在还在日本么?”婶婶试探性地对叔叔问。
“来机场的路上我给明非打过几个电话,但那孩子的手机一直关机。”叔叔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显然他早就顾虑到路明非的事了,只是没有主动在老婆面前提出来。
“你说明非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人啊?”婶婶担忧地问,“还记得那天咱们在北青山的那个米其林餐厅吃饭,路明非带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咱们饭都还没吃完呢,他就慌忙带着那个小姑娘离开了,他那两个师兄也是,借了你的车,还把车给搞得报废了。”
“那个小姑娘不是家里在租赁公司也有产业么,后来也没让咱们赔钱,押金也给咱们退了。”叔叔说,“那天晚上的那顿饭也是人家小姑娘请的。”
“这不是赔不赔钱的事啊,你没听我说的么,明非肯定是惹到什么人了啊!”婶婶面露忌讳地说,“那天晚上咱们吃完饭,整个餐厅商场和周围的路全封了,最后还是警车把咱们接走的,还特意绕了远路,据说那条路上好几辆车都爆炸了,有人远远的看到了,那段路可是被封了好几天呢,一大早就有警察守在路口不让居民靠近!”
“还有还有。”路鸣泽此刻也插话了,“前天晚上你们都睡了,我半天偷偷溜起来玩酒店的电脑,本来窗户外面很黑的,然后忽然变得很亮,我拉开窗帘一看,你们猜怎么着?”
“臭小子,这时候还跟你爹妈卖关子?”叔叔冲路鸣泽瞪眼。
“那天晚上周围高楼大厦的广告屏都亮了起来,上面滚动播放着几个牛郎的照片,其中有一个就是我堂哥!”路鸣泽语出惊人,“另外的几个人,其中就有那天一起来餐厅的他的两个师兄,还有一个长的很娘炮的,和一个打扮像是流浪汉的,我不认识,那好多张广告屏上说他们正在当牛郎呢!”
“明非在当牛郎?不能吧?”叔叔微微皱眉,“还有楚子航同学和那个恺撒同学?”
“这样才解释的通!”婶婶一拍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他们在干牛郎呢!所以明非才能认识家里那么有钱又有势力的日本小姑娘!小姑娘看起来什么都不懂,一进牛郎店就被明非他们几个小伙子吸引了,但是女孩家里人肯定不同意啊,明非肯定是因为这件事得罪了女孩的家里人,才惹出来后面那些事!”
“但是老婆,楚子航同学咱们可是认识的啊。”叔叔替路明非三人辩解道,“他在仕兰中学不是年年评三好学生么?我记得楚同学家里还是做生意的,挺有钱的啊,每次放学接他的车不是奔驰就是迈巴赫。”
“这你就不懂了吧,楚同学那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孩子,一旦坏起来那才闷骚呢!”婶婶用了个相当新颖前卫的词,“真的,我买菜的时候经常听别人家的孩子在高中还老实巴交的,上了大学就叛逆了,变坏了,楚同学和明非变成这样肯定是那个叫恺撒的男孩带的,我第一眼就不喜欢那个孩子,好像是鼻孔看人,还染一头那么扎眼睛的金头发,打扮的流里流气的!”
“就是就是,我也不喜欢他。”路鸣泽也附和母上大人的观点,“那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我堂哥说他家是意大利混黑手党的,最喜欢啄人眼珠子喂老鹰!”
“你看看你看看,以后多劝劝明非,让他少和这种不三不四的孩子交际,自己跑偏了不说,还给咱们鸣泽制造负面影响。”婶婶忽然扭头望向路鸣泽,“你刚才是不是说你在酒店半夜溜起来上网?不是说让你早点睡么?怪不得你第二天这不肯去那不肯去,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
“那不是酒店的电脑配置好,网速快么,不用就浪费了。”路鸣泽小声嘟囔着,“而且我又不是因为玩电脑睡得晚,我是看到堂哥他们的照片,我拍了照发到高中的群里,群里都炸开锅了,那些仕兰中学的女孩都不信楚子航和路明非是这样的人,我给她们解释了一晚上。”
“你这孩子是不是傻,这种事还发到高中群里!”婶婶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