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越每次幻想与绘梨衣相认的场景总是忍不住一面期待着,同时又忐忑着,因为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黑道至尊也会害怕,害怕女儿会不会因为这些年来他的不作为而埋怨他,在她受苦时他没能尽一位做父亲的责任,就像路明非那个有可能的梦境里,这个女孩最后在红井无依无靠、被抽干了血孤独的死去。
每当上杉越想到这样的结局,他都心痛到无法呼吸,陷入深深的懊悔与自责,他一面想要守护自己未曾体会过父爱的女儿,加倍补偿她,一面又认为自己根本没资格和绘梨衣相认,在家族时他一直不是位合格的家主,后来也根本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皇”的人生原本应该璀璨辉煌,但他把自己的人生过得失败又惨淡,这一辈子的飘摇与孤苦他从不怨艾,因为上杉越认为这是他应得的。
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奢求子女的陪伴,又有什么资格享受幸福的人生?
“绘梨衣你是不是天生就和源稚生感到亲近,因为你们不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路明非看着绘梨衣,表情认真地说,“在和赫尔佐格开战的最后两天,我让绘梨衣你和越师傅待在一起,你有没有从这位越师傅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就和你和你的哥哥待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别说了。”上杉越低声打断路明非的话。
“绘梨衣你在这个世上不是没有亲人的……”路明非握紧绘梨衣的手,他加快语速,没有理会上杉越的阻止。
因为路明非认为绘梨衣有权利知道这一切,她有权力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拥有亲人、她有两位哥哥和父亲……哪怕她一时间无法接受,路明非也有必须告知她的必要,除了绘梨衣以外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这是对她有益的事,告诉这个女孩她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孤独的怪物,她的两位哥哥和父亲以后都一定宠爱她。
“我说,别说了。”上杉越的声音嘶哑而严厉,这位一向和蔼幽默的拉面师傅此刻耷拉着眼角,脸上的表情严肃到就像要把路明非给活剥。
在今天之前,上杉越每一天无不在期待路明非能够告知绘梨衣的身世,让这个女孩知道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个父亲,虽然她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错过了她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但他一定用余生来尽量弥补她……可事到关头,上杉越退缩了。
他心中的愧疚盖过了期待感,负面情绪就是这样,一旦蔓延就恨不得把一个人所以的意志都给吞噬,哪怕曾经的黑道至尊也不例外。
就这样也好,这样也不是不能接受,相认不是必须的,自己可以作为邻家和蔼的拉面师傅,照样可以关注这个女孩、对她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她的一生……上杉越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冒出这个念头。
“爸爸。”女孩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把上杉越从自责的情绪中唤醒。
上杉越的身体猛地一震,就像躯干被揉狠狠地重击了一下,他怔怔地扭头,望向那个说话的女孩,脸上的表情满是惊讶与不可思议。
上杉越张大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比刚才告白时的路明非还要宕机严重,他看着绘梨衣的脸,又扭头看看路明非,看看源稚生,就像是在求证,求证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求证刚才听到的那声称呼是不是自己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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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也忍不住扭头,看向身旁绘梨衣的眼神微微惊诧,因为上杉越听到的声音是真的,但路明非从没和绘梨衣提过这件事,哪怕绘梨衣刚刚听到他的话猜了出来,或是更早之前就有所察觉,但他以为绘梨衣从知道到接受这件事需要一个不短的过程,因为他了解绘梨衣的性格,她只信任她认定的人,特别是建立亲密关系对一向孤僻的绘梨衣来说太困难了,这个女孩的性子就像是一只小心警惕的猫。
“其实早就知道了。”绘梨衣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的语气也很平静,但了解她的人就知道这个女孩并不是全然古井无波,看她的眼睛就知道,绘梨衣看上杉越的眼神微微闪烁,就像警惕的猫好奇地打量某位天然亲近的人,即便他们并不那么熟悉,但绘梨衣的眼神里看不出半点戒备和警惕。
上杉越的目光扫过源稚生和风间琉璃,他们也是比较早知道这件事的人,但源稚生和风间琉璃双双摇头,脸上也都是惊讶的神色,显然对于绘梨衣的话他们也都感到出乎意料。
“是在海之森公园小岛和越师傅一起战斗的那天猜到的么?”路明非对绘梨衣问。
绘梨衣摇摇头:“要更早。”
比那更早?路明非也愣住了,他也想不通在这之前绘梨衣怎么会猜到,他似乎在和绘梨衣的交谈中从露过破绽。
“很早之前就猜到了,去拉面摊的时候。”绘梨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