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记者,挨过了监狱的毒打,还这么天真?”
陈世贤摇摇头,冷不丁笑了一声。
“你什么意思?”
程安眉头皱起,有些不快,他只是好心提醒,但对方好像并不领情。
陈世贤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吞云吐雾,雾气随着他说话的间隙喷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就算是看门的保安,手中有了那么一点点权力,都要拿着鸡毛当令箭。”
“在监狱这种鬼地方,绿衣有着绝对的权力,犯人是没有人权的。”
“典狱长每天会来巡视,高层官员每个月会来视察,进来的第一天,就跟我们说了有意见可以提,教化科很民主。”
“但是,申请有用的话,你还能在这见到我?”
“表面工作而已,当真你就是傻仔啦!”
在监狱,戴帽子的最大,县官不如现管这个规则,在里面体现得淋漓尽致。
什么法律,规矩在这里面,废纸一张,都是狗屁,擦屁股都嫌咯人。
更何况,陈世贤他们原来是差人。
在监狱受犯人仇视不说,在同僚面前,也当他们是警队之耻,没那身皮,什么也不算,自然不受待见。
特殊监禁不过才维持了两个月。
这种特殊照顾,就没了。
他们当然申诉过,但是根本无用。
监狱里面关押的犯人,除了一些社团成员,律师、设计师、大记者、心理医生、还有他们这样的警察。
不管在外边的身份是什么,有多体面。
进了赤柱,都只有一个统一的身份,阶下囚,谁也不例外。
程安听完,看向陈世贤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
与陈世贤这种差人入狱,还没特殊庇护相比,程安觉得自己的处境好多了。
陈世贤嘴角微微一抽。
“丢,你这副看我过得惨,你好受多了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事实证明,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但是悲剧是可以比较的。
程安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对飞机木道:“飞机哥,我决定写朵,当生鱼。”
写朵是赤柱里面的黑话,就是写下家庭地址,标注好交上来多少钱。
长官就会去家里收钱,收到就会给你一点。
能收上钱来的,就叫生鱼,收不到钱的,就叫死鱼。
当然,当生鱼比当死鱼更能受到关照。
程安之前曾理想化地坚持所谓正派做法,得罪狱警,当死鱼,经常被针对。
所以科长无人性刁难,不批假给他奔丧,死过一次,他现在倒是想通了,想当生鱼。
而陈世贤家世普通,只是一个围村仔,父母双亡,也是一条死鱼。
而邱刚敖等人,家里也不富裕,经不起狱警的长年搜刮。
他们在赤柱日子不好过,也有这层面的原因。
“安仔,你终于想通啦!”
“不枉我吃了十几颗辣椒,辣肿舌头装病进来。”
“是啦,这样才对,好死不如赖活着,两年三个月,七百多天而已,去趟美加也就这点日子,挨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像我们这种,判十年,判无期徒刑的,还有得熬呢。”
飞机木堆起笑容,絮絮叨叨起来。
“哐当!”
铁门震动,开锁声响起。
“四眼主管来了。”
不知是谁轻声提醒了一句。
病房内瞬间一阵骚乱。
看三色杂志的,玩涂鸦纸牌的,抽烟的全都手忙脚乱地藏起。
陈世贤不动声色地将烟头掐灭,塞进枕头之中。
飞机木立即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踢进床底,还挥手用力扇了扇面前的烟雾。
“干什么,当医务室是度假村,开茶话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