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干货的老板的年富力强,四十岁上下,他养的两个伙计也是年轻力壮,力气大的很。
门口竖了一块牌子,上头写着面粉的价钱。
面粉十文钱一斤,大米十五文钱一斤。
许婉宁要买十斤面粉,哪知道刘老板根本不搭理她:“那么点不卖。”
这是嫌弃许婉宁买少了。
没办法,许婉宁又只得再多买一袋面粉,三袋米,一共五十斤,刘老板才让伙计给她称重。
五十斤的米面,光靠白鸽是搬不走的,没办法,就在街上叫了一辆板车推着。
白鸽给钱的时候,看了眼刘老板的虎口,厚厚的茧子想藏都藏不住。
另外两个伙计也是一样,虎口上的茧厚厚的。
许婉宁又去了集市。
快到晚边上了,集市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卖菜的也不多,肉摊子还有几家在,许婉宁一眼就看出其中那个体格最大,声音最洪亮的。
“老板,我想买块猪肉。”
朱四饼抬头见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没有出口不逊,“夫人眼光真好,我这肉,是整个集市上最新鲜最好,都是当天杀的猪,绝对新鲜。你要多少?”
“两斤五花肉。”
“两斤?”
朱四饼放下手里的刀,大声跟其他摊位吆喝:“她买两斤肉,哈哈哈……”
许婉宁不慌不忙:“我是买两斤肉,怎么,你不卖?”
“我这肉都是十斤起步,两斤我不卖!”
“这么多猪肉,我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啊!”许婉宁为难地说道:“家中就我与相公,还有几个下人,买太多吃不完,肉都得坏了,不如先买现吃,吃新鲜的多好。”
“我说夫人,你刚来凉州吧,凉州的规矩你不懂啊!”朱四饼见眼前的女人雍容华贵,也不敢得罪。
许婉宁挑眉:“哦,什么规矩?”
“这凉州入了冬,物价就要涨,一天一个价钱,今天这肉二十文钱一斤,明天说不定就涨到三十文,后天就涨到四十文钱了,你不多买一点囤着嘛!”
“猪肉这么贵了嘛?”许婉宁不相信,“那一般的老百姓家庭,一次买十斤,一斤就二十文,买肉就要花两百文,一般的老百姓哪里买的起啊!”
“他们买不买得起关我什么事,买不起就不要吃肉嘛!”朱四饼浑不在意地说:“你买不买,不买就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许婉宁怕节外生枝,“买买买,称十斤。”
她让白鸽给了钱,白鸽不经意地扫过朱老板的手,同样地,在他的虎口上,发现了茧子。
买好了面粉,买好了肉,太阳也落西山了。
“走吧,我们回家。”
推车的是个普通的老百姓,四十岁上下,身上的袄子补丁打补丁,宽大的袄子空荡荡的,看得出男子身形消瘦,眼窝深陷,一看就像是许久没有吃饱饭的样子。
白鸽扶着许婉宁,走在板车的前面,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后头的男子眼睛不离前头的两个女人,眼里都是挣扎。
在岔路口的时候,男子终于不挣扎了,瞅准了前头的女子没有回头看他,推着板车迅速地窜进了另外一条巷子里,推着板车在巷子里狂奔。
白鸽听到车轱辘碾压地砖的声音,回头一看,板车已经不见了。
“夫人,真跑了。”
主仆两个刚才看到了男子的眼神,白鸽就猜测,这人估计会趁着她们不备,拉着米面和肉跑掉。
果然!
“追吧。”许婉宁不想将人想得太黑暗,可事实却如此!
白鸽一个飞身,就越上了围墙,站得高,看得远,看到了男子推着板车离去的方向:“夫人,这边!”
男子拉着板车狂奔,白鸽在围墙上飞奔,很快就落在男子面前,“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抢我们的东西。”
男子见是女人,刚开始还很嚣张,“你们打不赢我的,把东西给我,我饶你一命。”
白鸽冷笑,“饶我?我谢谢你啊。”
她快步上前,一把将男子按住了,“还要不要饶我一命?”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男子哭喊着,“实在是家中太困难了,穷的揭不开锅了,老人孩子都等着吃饭啊,孩子们都饿了好多天了,再饿我们都要死了啊。”
白鸽按着男子,看向许婉宁。
裴珩和陈望都回来得很晚。
两个人同一时间到的家,许婉宁正陪着裴珩吃一碗馄饨时,陈望挑帘子进来了。
看他进来,白雀立马又重新烧火,“我给你下一碗馄饨,你等一等,马上就能吃了。”
陈望说了声谢谢,就站在裴珩跟前,将今日谢正渊的行程说了。
“他一大清早出的门,先去了知府衙门,待到了正午,后来又跟着隋今风去了董宅,一直待在董宅,一直到晚上才出来,出来之后他就回了王府,我又等了半刻钟,见他没动静,我就回来了。”
“这俩日碰到王兴民了嘛?”
“王兴民是没看到,但是我看到了苏毅,苏毅也在盯着谢正渊。”
裴珩吃掉最后一个馄饨,“明日你不要去王府了,你与白雀换一换,你去街上问物价,白雀盯着王府。”
“是。”陈望和白雀异口同声。
裴珩又说:“你不用盯着谢正渊,你盯着王府的女眷,还有,想方设法跟黄晋联系上,这两日我要见他一面。”
“是。”
回到屋内,许婉宁问黄晋是谁。
“他是我安插在宣平王府的内应。”裴珩并没有隐瞒:“凉州人,原本家境还算殷实,只是有一年下大雪,压垮了他父母所住的屋子,人倒是没死,只是留下了残疾和后遗症,一到冬日就犯病,治了许久,散尽了家财也没有将的父母给救回来。他父母去世的那一年,也是冬日,他因为大雪封门,被堵在家里差点饿死,我救了他,并且帮他将父母厚葬,从那之后,他就跟着我了。我也给他许过承诺,我一定替他报仇雪恨!”
“谢正渊真的是激起了民愤!”许婉宁叹道:“可山高皇帝远,知府又是他的人,老百姓的民愤别说去京都了,就连凉州城都出不去,这些年,可怜他们了。”
“你以为璋和帝不知道吗?”裴珩苦笑。
许婉宁一怔:“璋和帝知道?那他为什么不管?”
“我连着两年收到从凉州城去的密函,还特意来了一趟凉州,摸清楚情况之后,就呈上了一道秘密的奏折,原本以为璋和帝看到奏折之后会管一下凉州城的事情,可我等了许久,他就像是没看到这封奏折一样。”裴珩分析道:“璋和帝知道,可他不管。”
“一个明目张胆,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许婉宁嘀咕道。
“这江山是谢家的江山,百姓也是谢家的百姓,他坐上那个位置,连老百姓的生死都不管,我们又如何能管。”裴珩不是不想管,而是他也鞭长莫及:“我什么都不能做,知道却当作不知道,就以为无事发生。”
璋和帝知道凉州的事,可他就是不管,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无人猜得透,也无人敢去猜。
裴珩那个时候是璋和帝的左膀右臂,既然提过这事情,璋和帝不管,他也就只好放手,顺从璋和帝的圣意。
他何尝没问过自己,眼睁睁地看着黎民百姓受苦,他忍心吗?
许婉宁听出了裴珩在愧疚,在怪罪自己,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心系天下,可谁又曾问过他难不难!
“谁说你什么事都没做的。”
许婉宁从身后,圈住裴珩的腰,脸靠在他的后背上,“你也没有放任凉州不管啊,你也安插了个内应在宣平王府,把谢正渊绳之以法,只是时间问题了,阿珩,你已经做够多了。我们不是玉皇大帝,管不了天下,能尽我们的绵薄之力的,救一个两个就足够了。”
“阿宁……”
“你不要内疚,你之前是璋和帝的心腹,你肯定事事听从他的旨意,你的忠心耿耿没有错,你怜惜苍生也没错,错的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经过许婉宁这一安慰,裴珩心情好受了些,“也就只有你,会这样想。”
“当然,人活一世,若是只考虑别人和责任,活得有多累。很多时候,停下来,多想想自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我们活得好,我们才能尽更多的责任,考虑更多的事。”
这是许婉宁重活一世悟出来的不算道理的道理。
“人有时候要自私一些,多想想自己。你先是你自己,才会是其他人。”
“好。”裴珩拉着许婉宁的手,转个身,将许婉宁圈在自己的怀里:“阿宁,有你真好。”
从来没人跟他说过,他要自私一些,要多考虑考虑自己。
从小到大,他接受过的教育,都是要心怀天下,忘我无私!
因为他是镇国公府世子,是镇国大将军的儿子,以后也会是镇国公,更有可能是镇国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