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公公回他:“皇上让你怎么办,你不就怎么办嘛!”
“不是啊,干爹,这棋子最贵重不说,还是皇上最喜欢的,只要他下棋,就要这副棋子,真要丢啊?丢了皇上会不会怪罪奴才啊!”吉祥哭丧个脸。
“皇上让你丢,你就丢,再贵重有什么用,再喜欢有什么用,好与不好,喜欢与不喜欢,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尹公公望着偌大的皇宫,巍峨的建筑下,宽广的广场上,有一排排的侍卫或者宫女们列队穿过,人显得多么的渺小。
这些人脚下的砖块,岁月流转,已经百余年,它们从不曾改变。
有血有肉的人,才是最易变的,人是,心亦是。
宫门缓缓地打开。
“宫门开了,是不是爹啊?”安哥儿一听宫门打开的声音,立马跳下马车看,就等在宫门外头,许婉宁知道他迫切地想要见到裴珩,也就没拦着他。
外面的阳光和热闹照了进来,裴珩抬头,双目尽是暖阳,同样,也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安哥儿兴奋地冲他招手,“爹,爹,爹。”
还有许庭安在冲他挥手:“姐夫,姐夫。”
这才是七岁大的孩童该有的天真和稚趣。
安哥儿历来都是稳重的,可今日,他太开心了,让他丢掉之前的桎梏,变成了一个真真切切的小孩子。
裴珩多想上前去抱抱他,将他抱起来,转几个圈儿,告诉安哥儿,自己有多高兴,有多为他骄傲,有多爱他。
可现在,不行!
裴珩强压住内心的激动,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宫门。
他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一直都欢天喜地的长安和庭安,脸上笑也都凝固了。
“爹。”
“姐夫。”
两个人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声音都变得胆怯,长安更是,紧张担忧胆怯地望着裴珩,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裴珩冷着脸,走到两个孩子跟前,没有笑,就连声音都是冷冰冰的,“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该来的?还站在门口大声说笑,不要命了。”
他的吼声,传到了马车里。
许婉宁脸上的笑也跟着凝固。
陈望跳下马车,“大,大人……”就连陈望,也都束手束脚。
裴珩上了许婉宁的马车,回头看两个孩子还傻愣在原地,他又呵斥道:“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上马车。”
本来欢天喜地的事情,被裴珩的冷言冷语,一切都变了味。
许庭安倒没什么,裴长安整个人都偃旗息鼓,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偃旗息鼓。裴珩回头时,看到长安这般,心都要被绞碎了。
安哥儿跟他撒娇,可他却要亲手粉碎掉他们父子两个的亲昵。
裴珩心如刀割,挑帘子进去了。
许婉宁立马迎了过来:“阿珩,发生什么事了?”
裴珩抬头,眼睛红红的,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他嘴唇翕动:“阿宁……”下一秒,他则爆发出了怒吼:“你怎么回事,怎么带着孩子到这个地方来,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能来的嘛!”
许婉宁脸色骤变,紧接着,车内传来她抽泣的声音:“对,对不起,下次,下次不,不会了。”
“走吧,下次别再这样了。”裴珩的语气软了下来,“我也是担心你。”
马车走了。
宫门后头一角,一身黑衣的萧庭扭头离去。
离皇宫已经有几十米远,确定那个人听不到他们的谈话,裴珩这才一把抓起许婉宁的手,声音都在颤抖:“阿宁……”
裴珩的手冷的跟冰一样,可明明今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就算已是深秋,也不可能这么冰冷。
“阿珩,我都知道,不用说的。”许婉宁抱着裴珩,将他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你刚才在外头对安哥儿的冷言冷语,我都理解的,不用说话,先平复下你的情绪。”
裴珩闭上了眼睛,躺在许婉宁的怀中,听着她强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裴珩躺着,许婉宁轻轻地给他揉捏着太阳穴,给他放松,缓解。
“阿宁……”
裴珩睁开眼睛,直视许婉宁,眼里有痛苦和难过:“皇上驳回了我给安哥儿改姓的事情。”
“我知道,在顺天府的时候,就听莫浔说了,他还说,安哥儿能得榜首,是因为皇上的欣赏,我就猜到了。皇上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还让我们没办法不接受,只能接受他的安排。”
“他让我不要给安哥儿改姓。”裴珩冷笑:“让我过继裴子聪将来的孩子,打着为我好的旗号,逼着我据理力争,可我没与他争执。”
“所以你不想争也不能争。你一争,他的猜测,就会变为笃定。”
裴珩伸出右手,搂住许婉宁的脖颈,轻轻地吻了吻许婉宁的唇瓣。
虽很快结束,可这短暂的亲昵却让裴珩迅速冷静了下来:“阿宁,我对不起安哥儿,他要我的鼓励和夸赞,可我偏偏什么都不听他,就先斥责了他一顿。他会恨我吧,肯定会恨我的。”
许婉宁却不这样认为:“我理解你的苦衷,我相信,安哥儿也会理解你的苦衷。”
后面的马车里,许庭安气得在马车里跺脚,“他是不是疯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们,我们都还是孩子,好好说不就行了,干嘛要骂咱们,我们就不该来接他,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许庭安一个人骂不过瘾,拉着低垂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裴长安:“安哥儿,你也骂他,你考的这么好,来这儿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告诉他,让他高兴。咱们也别给他面子,我们一起骂他。”
裴长安摇摇头,“小舅舅,你别骂他。”
“为什么啊?他都不听你说话,就骂你不该来,他不该骂吗?”
裴长安“嗯”了一声,“嗯的,不该骂!”
许庭安安静了下来:“确实不该骂,他是你爹,是我姐夫。”
马车直接去了梨花楼,裴珩先上去了,许婉宁在下头等两个孩子。
许婉宁一手牵着一个,两个孩子心情都不好,许婉宁心情也跟着不好,可她什么都没问,而是等上了三楼,确定周围没人,这才蹲下,跟两个孩子简单解释了两句。
“娘,你什么都不用说。”裴长安制止了许婉宁的话,“小心隔墙有耳。”
许婉宁:“……”
裴长安先进了厢房,裴珩就站在离他几步路的地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嘴唇翕动,想喊他的名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父子两个无声地望着彼此。
突然,裴长安动了。
他朝裴珩跑去,小小的脸上洋溢着童真的笑容,一蹦一跳,裴珩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安哥儿……”
裴珩蹲下,张开的双手,眼神温柔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安哥儿。
父子两个在接触的一刹那就抱在了一起,裴珩起身,将安哥儿抱了起来,转了好几圈后,安哥儿靠在裴珩的肩膀上,激动地凑到他的耳边,低语:“爹,我考了第一名,我考上秀才了。”
“爹知道,爹为你骄傲,爹为你自豪。”裴珩眼眶泛红,泪就跟着落了下来。
在场的人都有些懵。
许骞问许长安:“你们不是一块来的吗?怎么安哥儿到现在才告诉他爹?”
许长安想到扯上安哥儿说的话,再看看姐夫慈爱的模样,跟在宫门口冷酷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
他也不确定了,“安哥儿说回来再说。”
许长安没提宫门口发生的事情,看着抱在一起的父子二人,小脑袋有些不够用。
“笃笃笃……”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裴大人,你在不在?老夫找你喝庆功酒来了。”
是罗子旭,在外头兴高采烈。
“他的孙子这次也考上了,一家人来这里庆祝。”许婉宁说了一句,亲自过去开门。
裴珩抱着裴长安,低语:“还要陪爹演一场戏,别难过,知道吗?”
裴长安眨巴眼睛,灵动又童真:“我知道的爹,你放心。”
裴珩亲了口裴长安的额头,目光中皆是温柔慈爱。
将安哥儿放下后,刚才慈父的面容陡然消失,裴珩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罗大人来了?”
“是啊,咱们一块来喝个酒。”罗子旭满面红光:“我孙子考上了,你儿子更厉害,榜首啊,七岁的榜首,简直是羡煞旁人啊!”
裴珩淡淡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他一番话出口,整个厢房都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