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儿不懂事,哪里知道好坏?这位少爷又是谁家的?也不给姨娘认识认识?”
昨晚听说李姨娘病了,但她此刻容光焕发,哪有病的模样?
倒是她得知郭家庶子要在江宁开货栈,周青峰白得一成干股,要跟货栈做买卖,脸上笑容更浓。
她拉住少年的手,“青峰,你这主意倒是好。姨娘也可以掏些本钱,帮你去收货,保证能挣到钱。”
周青峰把手挣脱,“只要能帮货栈赚钱,给你个‘采购’的职位未尝不可。梅儿也是如此。
我一来历练人手,二来验证我自己的想法。至于收益,我并不太在乎。”
没人理解周青峰,但大家都看好已经打点好关系,即将要开张的货栈。
特别是城里赵县尉被灭门,空有了不少势力和市场。这时候只要胆子大,肯定能赚钱。
周青峰甚至想到货栈这行当是天然的物流、交通、通信、情报体系,如果能接入桃源派的关系网,定然有大作用。
李姨娘仔细想了想,顿时有了自己的主意,“青峰啊,你是不知道。这芝麻巷里住的都是些大户人家的外室。
可这行干不了几年,姐妹们手里都有些闲钱,却个个发愁年纪大了没个营生,命都要保不住。
若是有个靠谱的买卖,我保证她们人人都能拿出几百贯来入股,不愁没有本金。”
对周青峰来女人给自己干活,郭铭德颇为不耐,心里更有些发笑。可下一秒......
李姨娘敲开了对面一户的房门,问候几声便进去了。不到五分钟,有个同样二十出头的女子出来,问了周青峰做生意的细节。
在搞清周青峰的身份后,两个女人窃窃私语的商量一会,又敲开了芝麻巷另一家的房门。
没一会,出来三个女人,又分别敲响了另外三家的门。芝麻巷里住了二十几户,全是有权有势老爷养的外室。
她们突然一群麻雀似的跑出来,叽叽喳喳的挤到李姨娘的院子里,商议做生意的细节。
如此一来,周青峰的太虚观之行被迫耽误一天。
周青峰问过之后才知道,这些女人可不是花瓶,为了知情识趣,少不了‘粗通文墨’,还学些经营之道。
至于包养这些女人的男人,走在大街上都是一号人物。女人们只需在枕头边随便吹点风,就能搞定一单买卖,或者了解不少消息。
连郭铭德都大感意外,因为他从一名外室口中得知今年松江布价要涨,原因是江浙一带棉花欠收。
宋元之际,棉种自广东、福建向北传播,松江及其邻近地区得风气之先,棉花种植发展很快。
松江很快发展成当时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屈指可数的棉纺中心。其棉布价格影响极大。
郭铭德是前天才知道棉布涨价的消息。可那名外室比他知道的还早,消息来自一名松江棉商。
江宁也产棉花棉布。
等消息传开,本地纺织品价格已经上涨。若能提前知道,屯上一批便是暴利。
这些女人一个个困在家里,本就对未来极为焦虑,忽而获知有渠道做些买卖,很认真的彼此商议。
最后有十几个女人各出二三十贯,凑了一笔‘小钱’开个铺子,打算雇人到乡间采购,跟郭铭德的货栈对接,销到别处去。
李姨娘等人个个是‘见多识广’,对郭铭德、孙长庆、周继嗣等人都不信任,齐刷刷认了尚且年少的周青峰。
周青峰一分钱没出,成了新开铺子名义上的当家,拿三成干股——只因女人在这年月没啥权力,得挂靠男人的名头才不受欺负。
原因很简单,这小子年岁不大,居然愿意为没啥关系的梅儿出头,也算是个性情中人。
加之他马上就是太虚观的外门弟子,这名头能免去很多麻烦。
至于店铺管理,李姨娘打了包票,“莫觉着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就干不好经营。
我们都是欢场中人,察言观色、忍气吞声是基本的。爱撒泼发脾气的,干不了这行。
姐妹们知根知底,都把丑话说在前头,谁也别想占便宜,一切按规矩来。”
周青峰打开虚拟页面,抄了一份小公司的财务、人事和管理规章,算是把开铺子这事定下来。
李姨娘成了首任常务经理,下面还有两个姐妹当财务和出纳,算是把铺子架构搭起来。
女人们细细读过,都没啥意见,用小楷字体重新抄录,写了名字,按了手印。
郭铭德看了那份规则制度也是大喜,虽然跟现行的商业规矩并不相同,但很多细节设想的极为周到。
“青峰老弟,你难道‘生而知之’?不是干了二三十年的老掌柜,可没法随手写的这份规矩。”
郭铭德乐于尝试,当场宣布自家货栈也用同样的规章,要孙长庆学习、领会、执行。
只是孙长庆大字不识几个,见着指头般的小字直犯怵。
周青峰帮忙解围道:“孙哥还是得学认知。不过我这规则就别学了,小心‘画虎不成反类犬’。有些东西,强求不来的。”
原本的行程被打乱,只能明天重来。
入夜前,李姨娘对周青峰笑道:“掌柜的,凭你的名号,铺子筹了三百六十贯的本金。
这钱虽然不多,但足够雇上七八号人。明个我就去城外码头租个仓库,用不了三五天就能开张。
眼下秋粮上市,粮价便宜,正合适做粮食买卖。若是运气好,没人来找茬,年底能让本金翻倍。
只是这铺子该叫啥名,还请掌柜的明示。”
周青峰想了想,“叫‘辐射商行’吧。”
这名字来自他喜欢玩的一款游戏。
“福色?有福有色,是吧?”李姨娘失笑不已,“行行行,倒也挺别致的,就叫这名了。”
郭铭德和孙长庆早已走了,周青峰被留下吃饭。
席间,他提议商行做些小额放贷,针对那些急需用钱却得不到资金的社会底层。
放贷金额控制在一贯以下,利率放低些,可以不要抵押物,但必须严格考察贷款人的信誉。
李姨娘和她的姐妹齐齐摇头,都表示放贷这生意不好做,没足够强势的背景,很容易亏死,还会得罪人。
“如果你们不考虑赚钱,只考虑名声和便利呢?”周青峰的想法很简单,拉拢社会最底层。
“你们不是跟大钱庄抢生意,而是去跟大钱庄不屑接待的穷苦人进行接待,就当施恩。
我知道你们平日都喜欢去寺庙里烧香拜佛。为积攒功德,求个平安,你们时常出手便是几十上百贯。
为什么不用这笔钱做些真正有意义,真正积攒功德的事?我做个表率,先掏一笔资金,你们替我放出去。
记住,年利别超过十个点,不求抵押,但对放贷人选要挑,可别让我的钱随随便便打水漂。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周青峰从兜里拿出五十贯来,这是他几次‘劫富济贫’弄来的钱,平日没怎么花,现在很大方的拿出来。
李姨娘等人都觉着为难。去庙里烧香,她们愿意,可给穷人施舍贷款,还要仔细甄别人选,想一想就很麻烦。
眼看无人接自己的钱,周青峰随手将钱塞给了在旁边伺候的梅儿。后者不敢推,只能像接烫手山芋似的把钱收下。
隔日再无别的事,周青峰带了个包,招呼都不打,就跟郭铭德前往太虚观。
因为县尉灭门案,周继嗣这两天忙的跳脚,也没空管那个翅膀硬了的堂弟。
如此大案把江宁所在的集庆路都惊动了。州尹大人亲自发文要求彻查,一定要追索凶犯。
如此压力下,江宁县的城狐社鼠都消停不少。
周继嗣作为兵房典史,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查案的重担就落在他头顶上。
因为县令艾德礼保举,让他代理县尉一职,直到案件查清,有新官上任为止。
周继嗣为此忙的鸡飞狗跳,可权力实实在在的落在手里,让他无比亢奋。
他办案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曾经的同僚赵捕头丢进大牢严加拷问,将自己多年积累的怨气一股脑的倾泻出来。
在外人眼里,周县尉已然是飞黄腾达,献妾求官被认为是妙招,前来投靠者络绎不绝,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跳了出来。
这天,周继嗣在堂内审案,跑腿的门子进来传话,说外面有个半瞎的老太婆想见他,有秘闻告知。
“半瞎老太婆?”周继嗣点点头,他最近要竖立秉公办案的人设,只要向他提供线索的,均一一接待。
没一会,佝偻拄拐的老太婆上来,跪在堂前。
“别说废话,有事就快说。”周继嗣很忙,忙的嘴角溃烂,脾气暴躁,成天上火。
“老爷,我是那太平巷的刘寡妇。
半个多月前,您来查案,问我可曾听到案发时有什么异常?还说想起什么便来找老爷,会有赏赐。”
周继嗣一愣,把‘太平巷’和‘半个月前’两个词联系起来,想到那是蔡烂眼夜里遇害的案子。
那案子因为赵县尉一句‘无名尸’,也就不了了之。
周继嗣当时不死心,特意寻找案发现场。他仔细打量半瞎老太婆,确实是曾经问询过的对象。
现在案子过了许久,蔡烂眼的瞎眼老娘都在前不久饿死了,也就没谁继续追查。
只是有人来报信,周继嗣还是要认,“是,我说过,但有想起什么便来告知,定有赏赐。”
“敢问老爷,能赏多少?”
周继嗣嗤笑道:“先告诉我是啥,若是重要内情,给你一贯也无妨。”
听到有一贯钱,半瞎老太婆顿时欢喜,忙道:“老爷且听我说。那案子是天黑后发的,我这老太婆虽然看不清,但耳朵很灵。
我记得清清楚楚,蔡烂眼死前说过一句——‘你哥让你来传话不成?’”
周继嗣听了这句,开始还没在意,但片刻后逐渐觉着不对劲。
一会后,其面容有大恐怖,心脏扑腾扑腾的狂跳,脸色苍白,手中握的笔吧嗒掉落。
你哥?你哥!
也就是说凶手是个弟弟。
且蔡烂眼认识这兄弟俩。